文 | 曾小苏
《这!就是街舞》(以下简称《这街》)第二季的选手三儿在节目收官后不久,现身在了三里屯一场大型新品发布活动中,同时他收到了几家杂志和一个MV拍摄邀约,还有其他一些合作。
这并不是三儿意料之外的事,他也不排斥这些。节目里他说:“这之后我应该能赚很多很多的钱,就能给妈妈买大房子了。”
作为中国手指舞第一人和KOD世界冠军,他曾上过《最强大脑》展现指上功力,出演过一部轻喜剧电影男主角,也给徐克导演的《奇门遁甲》做过手指舞技术指导。
舞者李健,爱打篮球喜欢三井寿。三分球命中率高被称作“三儿”
那时街舞作为一项尚未进入主流的舞蹈和艺术形态还远没有出圈。那时三儿引起的关注,远不及这一次。
参赛至今,三儿的微博粉丝从8万增加到了87万,原本抖音的200多万粉变成了316万。
回到13年前,三儿17岁的那一年,在包括家里人都会觉得他可能什么事儿都做不成的时候,他遇到了街舞。
在他拿到第一个地区性街舞比赛冠军时,“我妈一下子就哭了,我就决定要一直跳下去”。很快三儿在圈内大大小小得了好几个冠军,他觉得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但不是那种所谓“出名”,对舞者而言还是要想着这辈子靠什么养自己。三儿说当一个舞者真的是挣不到钱的。基本只有两条出路:教课开舞蹈工作室,另一个是给明星伴舞。
两年前,28岁几乎一无所有的三儿决定北漂。30岁前,他想拼一下。
大多数满怀一腔热情跳舞和想去北京追求些什么的舞者,刚来北京的时候都度过了一段在经济上拮据窘迫的时光,这段时间的长短无法预估。他们甚至有的去当服务员,有的在加油站工作,有的做起了保安。只为了能继续跳舞。
三儿刚去北京时日子同样难熬,靠拌面和酱填肚子。也在找着别的出路,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之前有个演员梦,就天天看招募演员的公众号和递自己的资料,心想不管给多少钱角色再苦都接,但没有一个剧组喊他去演戏。
又失去了人生的方向。“没跳舞,没有劲儿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实现跳舞自由,也没有在北京这座城市的存在感,还急迫地想要赚些钱能养活自己和家人。然而,就在两个月后,他意外赶上了一个现象级APP的诞生——抖音。
最初,抖音是他苦闷生活的消解,是他向别人还有自己证明“三儿还活着”。跳一段舞,来几句调侃,看到大家的点赞和留言,某种程度上填补了三儿心理上的空缺感。粉丝数越来越多,他很高兴。
这种夹缝中的生命力带来了价值。在抖音,三儿以一个娱乐性很强的舞者身份产生流量给自己赚到了第一桶金。
很快三儿出现在了抖音舞蹈板块各个地方,点赞破万,然后十万,至今最高到达数是225万。
三儿的抖音
所以在参加街舞节目之前,三儿就已经在短视频平台上实现了自己商业上的价值。移动互联网的助力,让他第一次破开自己所处的舞蹈圈层,直接走到了大众面前。
玩抖音两个月后,阅读量大概在1500万左右的时候,三儿第一次接到了品牌商广告,数额够他在老家教八九个月的课。他以为是骗子,让对方先把钱先打给他,手机响了,钱到账了,不是在做梦。
三儿两个月还掉了老家的房贷,帮了家里的生意。之后接到了电影角色,是主角。七年前和好兄弟约定了以后一定要去参加在法国的国际街舞比赛,三儿为对方交好报名费,拉着一起过去参赛了。
他还在抖音上等来了罗志祥发的那句“等你来”。生活,又一次转变,这一次比较彻底。
节目里三儿被大家发现很喜欢穿Gucci,录制中经常性的以一身Gucci套装搭配项链示人。比完赛之后,还新养了一只小柯基,起名叫Gucci。
在节目后,很多舞者回到了之前的简单生活和创作中以及教课中,也玩起了各种短视频平台。冠军叶音、美国籍国际编舞师Frankin、台湾舞者赖威儿都开通运营起了自己的抖音和别的平台账号。
微博几天前也新开设了短视频项目#舞蹈A计划#,给舞者定制系列短视频并做推广,运营舞者个人IP和品牌价值。韩宇、林梦等国内超一线街舞舞者都在名单中。
同时在一直播平台和B站的Vlog中,舞者们开始分享起了自己的生活、作品,跟街舞爱好者互动。之前,他们只在深夜对着一面镜子,一个人跳。虽然常常觉得,这也挺好。
在接受一刻娱乐短视频采访时,Franklin不好意思地说,现在大家叫我“大神”。
互联网通信技术的发展迭代,让一些北漂舞者的日子变得好过了,互联网浪潮在继续把UGC推向一个前所未有的曝光位置。
被称为“中国街舞第一人”的黄景行回忆刚去北京时借钱吃饭、住毛坯房、翻墙去舞房跳舞;第一季选手、最近在全国街舞巡演、也是国内首位开办街舞专场的杨文昊,曾经说过:“地下舞者的身份就是我的生活。”
三儿和街舞舞者们都没有想过不久后人生的改变,没预料到有一天,从“地下”到“大众”和“舞台”的巨大曝光,和经济上的自由。也没认为这辈子会成为街舞圈之外人们口中的“大神”。
经济和科技的时间节点推了他们一把。
这一季街舞决赛在一个万人级别演唱会场馆举办,录制时超5000人在现场观看。这个属于自己和同季舞者们的决赛舞台,当三儿看到台下有那么多观众的时候,激动到想落泪。
“之前有次我给一个舞蹈节目串场,看到现场那么多人,我边哭边跳,舞蹈最后的动作摆了很久,享受那个舞台。一直到最后导演喊我,让我快下来。”三儿还回忆了曾经这一段。
在三儿13年的舞蹈生涯中,他见证了国内一步步给到中国街舞舞者今天这样大的舞台。
决赛中三儿的道具出现了问题,最终也并没有夺冠,但数据显示他的几场Battle和手指舞得到全网多平台数据极高关注度,全赛事中他的表现让观众和品牌商发现了他的创造性和表演上的张力,以及性情。
街舞和说唱、摇滚、脱口秀一样,是亚文化的一种,或者说垂直流行文化,通常定义为在一个圈层内有次元壁的文化形态。
出圈也就是进入公众视野,可以看作是主流化的第一步。再到大众全面参与,理论上就完成了主流化。
中国本土街舞走过了街头文化的年代,去年迎来元年。第一季的冠军韩宇说过,进入大众视野让街舞的发展提速了五到十年;队长易烊千玺说,这次比赛最终的赢家是街舞本身。
今年的数据显示,各地的街舞培训机构数量增长了178%,十大城市加起来有7878家,一年前这个数字是2834。中国舞蹈家协会统计出,每年学习街舞的人大约是400到500万人。
围绕亚文化综艺产生的商业化价值也并不是新的现象,但《这街》第二季招商体量和关注度都产生增量,一年内直接拉动全国对街舞的关注度和实际参与度超100%,除意味着推广的成功以外,也因为商业上产生了新玩法。
实际上综N代做到第二季超过第一季评分的现象不多见,第二季的《这街》开播当天开分9.7,播出以来在优酷站内每日有超过300万次围绕街舞产生的互动。节目收官时,以9.0的评分超过第一季的8.6分。
在节目最早期的时候,街舞作为新垂直领域亚文化的可期前景加上重磅明星队长引流,让其在第一季开播前以近6亿招商体量刷新了截止2018年网综广告商业化最高纪录。第二季收官后破2019年亚文化类综艺商业数据四个记录。
《这街》开设了淘宝店。反观第一季植入的6款产品销量当时也分别呈现几何倍增长,某面膜种类日销达到30增速,30分钟售出3759件;同品牌另一种类面膜在淘宝开卖9分钟卖断货。
王子奇战队表演时候穿的粉色外套,单品较节目播出前销量500%增长;天猫邀请选手Nikki、田一德等入驻淘宝达人,分享潮流穿搭,直接做内容和商业输出。
街舞成功出圈,也给节目本身以及舞者带来了更多的商业价值。第一季商业的成功给了第二季更多的底气。
据了解,本季节目播出过半时,某啤酒赞助商小程序增加近30 万新用户,15万活跃用户。另一护肤品赞助在《这街》第二季的品牌礼盒一分钟内售罄。
第二季开始以第一季走红的街舞毛巾为基础,基于街舞IP授权,阿里文娱今年共开发超过50个品类130多种衍生品。
实时挖掘场景即刻营销也第一次在网综中出现。在吴建豪队长使用筋膜枪的场景被网络热议后,优酷联动众筹平台,3天内和此众筹平台以及新品牌方共同推出了联名限量款筋膜枪,并在下周正片中加以呈现。
这款筋膜枪在阿里鱼众筹平台发布当日成交额达149万,实现1658%的达成率。天猫数据显示,上线日筋膜枪销售同比上涨近300%,同时带动天猫小器械二级类目成交同比超1000%。
随“圈层爆款”成为网综领域新的爆款常态,在垂直题材、传播手法等维度打穿特定受众圈层的能力越来越强,而经由圈层用户拓展到广泛大众的商业变现即“带货”,《这街》中赛前、赛中、赛后都出了新招。
一级市场在投资大环境普遍低迷的情况下,对街舞持续出圈现象给出了反应:新生少儿街舞品牌蓝蘑菇获得了数百万级种子轮融资,街舞厂牌Caster获得数千万元的天使轮融资。
两季节目都结束了,观众也走出了这个各种亚文化在资本市场突围的夏天。三儿说自己会一直跳舞到跳不动为止。他说以后可能会教自己的孩子跳,孩子再教下一辈,希望这件事一直延续下去。
街舞对舞者三儿而言,像是身体和激情的双重归属,也如同他最喜欢的电影《重振球风》一样,是与自己年少不懂事时光的和解。坚持了多年的激情,让这个夏天巨型舞台上的光打在了舞者们的肩上。
值得一提的是,世界街舞比赛的少年组赛段中,中国选手开始频频夺冠。这批选手五年后会成为中国年轻舞者的中坚力量。2024年,街舞中的Breaking(国内译为地板舞)舞种将正式列入奥运会,他们也被期待为中国代表团拿到金牌。
100进49时出现了一个突发状况,有一个舞者的女朋友突然情绪爆发,上前质问导师:“为什么你说他没有打动你?什么叫作打动你!反正他很打动我!”
回答是:“街舞是艺术,艺术是主观的。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艺术审美。”
这也是大众对艺术作品常常发出的提问。这种情况在亚文化主流化的初始阶段还会被重复很多很多次,直至声音越来越小,虽然还是会出现。
这一季和上季一个典型变化是出现了更多的Urban(都市编舞)选手,节目中多出了更多表现剧情、意境或者内心输出的舞蹈风格。这种“非典型”街舞数量的增长,已经是亚文化刻板审美趋向多元的一个标志。
在节目中,一手创办了属于中国自己的国际街舞赛事KOD创始人高博,作为中国街舞界的超级元老来到现场参赛。他现在主要做的事,是KOD的国际推广,录制的时候高博说“我也想多跳舞,但我有我的使命。”
这代人、使命、一种责任感。
三儿又一下子没忍住,哭了。
看第一季的时候三儿没太想明白大家泪点怎么都如此低,然而:听到DJ放出一首经典旋律,看街舞圈20年的老朋友们站在舞台上battle,他哭了;樱花舞那期完胜,但之后别的环节里队友走了,他也哭了;还有一次是重现蝙蝠侠《黑暗骑士》小丑剧情输掉的那场,39:62票大比分落败。
宣布完票数三儿在台上就绷不住了,这个结果首先意味着队友要被淘汰。这是浓缩还原蝙蝠侠《黑暗骑士》的一支舞,舞蹈创意是三儿酝酿了三年自己认为表达充分的一个作品。在舞台上,当三儿希斯莱杰附体按下毁灭按钮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已经赢了。
站在观众角度,评审团并不是很多人都知道这个角色,也没看明白他们这队在跳的想表达的是什么,展现剧情和艺术设计的时候没有兼顾到观者的接受度。
“失落,但不后悔。”三儿说。
三儿的《小丑舞》扮相,是在舞台上边跳边现场化的妆
提到街舞,大家首先会想到头转、倒立。易烊千玺队长提出过一个观点:中国街舞一直在发展,慢慢可以有新的形式去表现,偏立意和情感输出的作品,希望大家也能接受和喜欢。
可以说,任何一个亚文化,在出圈后,大众关于其艺术创作的评判标准,都会经历一段极其主观的时期。会围绕作品产生较多的碰撞和争议。
街舞自身相对客观的比如舞种、动作名词和技术难度被节目组标记在了所有海选作品中。节目播出后,大家第一次知道了“埃及手”“海龟旋转”“电流”“液体”。
但这些评判标准和参数现阶段只能是中国专业赛事评委的事。在街舞普及和主流化推广初期,圈外人对此没有系统的秩序和规则可循,判断上各自成理,是预料之中。
但不能否认,艺术更关乎的是主观审美,甚至观者个人经历都会影响对一个艺术作品的判断和认可度。在街舞这种技术和美感兼具的形态中的意见碰撞,另一个方面来说也是审美力的交流与互补。
国际最高级别的街舞赛事WOD(World of Dance)和《美国街舞大赛》上,来自美国、由亚裔舞者组成的舞团KINJAZ,曾以具有东方色彩和表达抽象剧情的齐舞,拿下无数奖项,同时成为人气最高舞团之一。
他们还成就了一个成功的内部服装生产线,Kinjaz也被选为2016年度世界舞蹈大奖的年度最佳公司。
KINJAZ
三儿觉得三个月的赛事下来自己变老了。他说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像原来那么幼稚。虽然他嘴上并不愿承认自己的幼稚。
他说比如发现内心真正长出了对团队的责任感这样的东西。之前他喜欢一个人跳舞,Solo或者Battle,而不是那种节目中的重头戏大齐舞,一个团队熬几天几夜完成一个作品。
之前参加别的节目时,他会在化妆间闹着让化妆师给他买咖啡,现在去排练看大家辛苦就经常给队员买很多咖啡;他会不忍心叫醒队员所以放音乐直到大家都自己跳起来再排练;作为队长,他做到了让团队三个月密集相处过程中,没有吵过一次架。
三儿忘不了罗志祥赛前在抖音上给他留言的“等你来”这三个字,从那一刻开始他被寄予希望,彻底闭关了大半年时间。近期团队在准备“修楼梯”专场演出,又要和罗队以及团队汇合了。
所谓的“变老”就是长大了,他想表达的也是这个意思。大多数舞者都有很长的青春期,在三儿身上看着非常长。但走过和见证了中国街舞发展这十几年上升周期的三儿,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
虽然在常规意义上,这来的真的挺晚。但就跟中国街舞一样,这一刻,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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