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网易世纪分手，中国玩家不知归处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文｜毒眸
若干年后，暴雪的玩家回味起艾泽拉斯大陆的魔幻绮丽时，可能还会回想起2022年11月17日看到新闻时的五味杂陈。
这一天，暴雪娱乐宣布结束与网易的代理合作，其声明表示双方未能达成符合暴雪运营原则和对玩家及员工承诺的续约协议，而现有授权协议会在2023年1月23日到期。
尽管有声音称仍未到“宣判死刑”之时，但很多玩家还是难以想象：届时，中国大陆的大部分暴雪游戏都会中止服务，包括《魔兽世界》《炉石传说》《守望先锋》《星际争霸》《风暴英雄》等等。只有手游《暗黑破坏神：不朽》是两家共同开发发行，另有单独协议，暂时不受影响。
这标志着双方长达14年的深度合作就此终止。几个小时后，网易方面回应称，“一直在尽最大努力和动视暴雪谈判，希望推进续约……我们非常遗憾动视暴雪在今天先行宣布了停止合作，我们将不得不接受此决定……”
换言之，暴雪的单方面宣布在某种程度上对网易进行了“背刺”，网易当天的股价开盘大跌超10％，截至收盘，跌幅略缩窄至9.05％。
两边没谈拢的原因，据多家媒体从网易的知情人士处获悉，主要是续约条件太过苛刻，暴雪的要求包括：分成比例较2019-2022合约期50％以上营收和净利润进一步提高，且暴雪游戏定价全球同步（此前国服定价低20％）；网易按《暗黑破坏神：不朽》模式继续研发暴雪其他IP手游，且网易只获中国区营收分成；缴纳巨额保证金来担保手游开发，否则将有“处罚”。
暴雪娱乐总裁迈克·伊巴拉表示：“我们正在寻找其他方案，以便在未来将我们的游戏带回给玩家。”国区代理权会由哪家公司接下，也是玩家们热议的焦点。
在专注发布暴雪游戏信息的博主“暴雪情报站”发起的一项投票里，米哈游获得了最高票数，不过据《上海证券报》，米哈游接手的传闻系谣言。腾讯也是此类“你最希望哪家公司接手”投票里的热门选项，据“红星新闻”与“竞核”，腾讯也无此打算。
@暴雪情报站微博内容
当然，这不妨碍网友们疯狂玩梗，比如把暴雪战网的登陆界面P上QQ、微信的LOGO，又或是在NGA等论坛队列整齐地刷起“我在XX公司上班的表弟说已经在谈了”，公司涉及B站、阿里、字节等等，似乎只要和游戏沾点边，都能来凑个热闹。最离谱的段子是拼多多，因为“据说有99％概率拿下，剩下1％需要大家助力砍一刀”。
调侃来自硬币两面，一面是“暴雪游戏”仍可一聊的人气和话题度，另一面，则是无奈。在暴雪系游戏里花过上万小时、充值上万人民币的玩家大有人在，谁都不希望付出过的时间金钱随游戏停服而付之东流。
虽然网易颇为诚恳地在《致暴雪游戏玩家的一封信》中写道要让“商业的归商业，游戏的归游戏”，这场“商业分手”的最大受害者，还真是中国玩家。
一场并不可惜的分手
暴雪网易终止合作，其实此前就有征兆。
11月8日动视暴雪集团发布Q3财报，其中专门提到了和网易的合作关系：与网易的合作协议会在2023年1月到期，双方正在讨论续签，但“可能最终无法达成令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这已经相当于一种率先放弃续约的预警，国内多家媒体对此事也有报道，但玩家自然不会也没必要因此警惕什么。按网易的后续反应，网易方面或许也希望继续维持原有关系，17日晚间的财报电话会议上，CEO丁磊还直言：非常希望继续代理暴雪游戏，为此付出过非常多努力。
但对暴雪而言，中国区的营收或许没那么重要，财报中还列出了一项数据：网易代理贡献的营收仅占动视暴雪集团2021年全年营收的3％。
这一表述称不上严谨，动视暴雪集团的营收主要由动视、暴雪、King三家主体公司贡献，其中暴雪对集团的营收贡献比例只有19.69％，而网易又只和暴雪有关联，把其营收比例的“分母”换成整个集团并不合理。
为了让财报好看，以及解释一些不利趋势，表述确实可以修饰，不过数据毕竟不能造假。中国区代理的商业价值略显尴尬，而对整个动视暴雪而言，目前的核心需求无疑是提高在微软收购案中的议价能力。
那场人尽皆知的“世纪收购”预计要到明年才能最终确定，同行如索尼盯得很紧，欧盟的反垄断监管机构也仍在对交易进行调查，动视暴雪还有一定“操作空间”，短期财务数据提升对原高管的套现离场更加有利，因而有可能对合作伙伴提出更有压迫性的条件。
这种猜测并非没有根据，网易游戏全球投资与伙伴关系总裁Simon Zhu表示：“当所有内幕可以被揭开的那天，你们会重新见识到一个傻瓜能带来多大的破坏。为这个世界上的玩家们感到悲哀。”这基本是在暗指动视暴雪的CEO Bobby Kotick，后者从1991年起便是动视一把手，而在今年4月，他还曾因涉嫌参与内幕交易受到美国司法部和证券交易委员会调查。
总之，暴雪似乎有一个不败的逻辑：如果能成，网易最好能让出更多分成比例、继续开发在全球吸金的手游、提前缴纳保证金从而辅助提升动视暴雪的财务状况；万一不能，割舍掉3％的营收贡献也不那么疼。
但反过来，仅从商业的角度，网易就心疼吗？对网易而言，《魔兽世界》《守望先锋》等暴雪系游戏在商业层面其实也不怎么重要了。
17日晚间，网易公布2022年Q3财报，其中提到：“这些代理自暴雪的游戏，其对网易2021年和2022年前九个月的净收入和净利润贡献百分比均为较低的个位数。授权的到期对网易的财务业绩将不会产生重大影响。”
过去的数据则显示，2019、2020和2021年网易代理游戏的收入分别贡献7.5％、9.1％和9.5％，这些数字涵盖了网易所代理的各家海外厂商，可以推测暴雪一家应在5％以下。
众所周知，网易在手游时代常年是国内第二大巨头，而其地位的奠定离不开2016年起《阴阳师》《第五人格》等自研游戏的相继爆发。参考网易2021年全年财报，游戏业务对总收入的贡献高达71.69％，而被提到的支撑收入的重点产品有新游《永劫无间》《哈利波特：魔法觉醒》和《绝对演绎》，老产品有《梦幻西游》和《大话西游》，这些游戏都和代理没什么关系。
今年7月上线的《暗黑破坏神：不朽》对双方都是年度重点产品，创收1亿美元只花了不到两个月。参考网易的产品池，“拿IP授权自研游戏”是惯例，这种模式或许才是网易真正需要的，而正如其Q3财报强调，《暗黑破坏神：不朽》由另一份长期协议覆盖。
今年Q3国内游戏市场罕见地迎来连续两个季度实际销售收入负增长，游戏的人口红利已经消退，从增量时代进入存量时代早已是头部大厂的共识。未来的主方向离不开“精品原创”和“出海创收”，网易也不例外，它今年引人瞩目的动向还包括投资开发了开放世界武侠游戏《燕云十六声》、收购《底特律：变人》《超凡双生》的开发商Quantic Dream等。
直白点说，网易游戏的未来发展也完全不依靠暴雪。如果公司合作也有“七年之痒”，网易暴雪同行8年其实彼此也擦不出火花了，看客们对此心知肚明，态度只能是明面上的“劝合不劝分”，而当双方都决定“再上民政局”的那一刻，除了惋惜也没有挽回的意义。
谁来接盘&谁最伤心？
有不少玩家就此事开起“地狱玩笑”：这才是真正的“怀旧服”体验。暴雪续约失败然后更换代理，多年前就发生过一次。
2004年，暴雪旗下MMORPG大作《魔兽世界》入华的第一纸协议和第九城市集团签下，一年后公测时火爆异常，人数超过60万，“一个世界在等待”的宣传文案被戏称为“一个世界在排队”，从此，服务器有没出现排队现象成为检验新游戏火不火的标准。
那时暴雪处于口碑和影响力的巅峰，帮运营商赚钱的能力也足以让所有竞争对手眼红。按九城2005年第二季度财报，《魔兽世界》开服24天平均每天收入217万元，在九城运营《魔兽世界》的几年里，这款游戏贡献的收入占比不止一次超过九成。
但这场合作并没有顺利延续下去。暴雪要求九城斥资为《魔兽世界》新版本更换服务器可能是谈判破裂的导火索，与此同时暴雪在谋求将更多游戏引入国内，2008年《星际争霸2》的代理权归属网易，网易还一并得到了战网、《魔兽争霸3》和《星际争霸1》。
至于又一年后，暴雪到底为什么彻底放弃九城基本成为历史悬案，可以确定的是，双方并不是和平分手。从2009年5月开始，九城一度就财产损害赔偿、商业诋毁、侵犯计算机软件著作权、计算机软件著作权许可使用合同纠纷四个案由将暴雪告上法庭。
而对当时经历过《魔兽世界》停服的玩家们来说，这是一次毕生难忘的伤痛记忆，事件也造成了相当规模的社会影响。
由于种种原因，网易没能做到“无缝迁移”游戏数据，央视《经济半小时》曾专题报道此事，节目提到，500万《魔兽世界》玩家度过了“煎熬的41天”，他们注入游戏的资金合计有上亿元、更耗费了无数时间精力，因而开展了一场“规模空前的网上维权行动”。节目采访的律师表示，“暴雪九城网易均违法”。
风暴过后另一种声音开始占据主流，九城运营下的《魔兽世界》毕竟有不少缺陷：不够稳定的服务器、不受限制的第三方恶性外挂、服务质量低劣的游戏客服、常常落后的更新进度……太多的减分项，足以让更多玩家为换运营商拍手叫好。
《燃烧的远征》和《巫妖王之怒》这两个知名资料片缩写是TBC和WLK，因九城服务器的原因被中国玩家戏称为“特别迟”和“忘了开”，网易代理，至少新资料片会和全球同步。
“即使网易的运营同样也有不少缺点，但仍然比九城要强，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任何改变。”一位资深《魔兽世界》玩家告诉毒眸（ID：DomoreDumou）。
玩家的愤怒与怨气慢慢平息，网易和暴雪也持续进行着双赢合作，续约数次。《炉石传说》实现了海内外同步上线，后来发展出包括比赛、直播、代练等环节在内的完整产业链；《守望先锋》在大陆销量超500万套，占了全球销量四分之一......
当年那空白的41天，一个重要原因是同年4月文化部发布了《关于规范进口网络游戏产品内容审查申报工作的公告》，其中提到“变更运营权后，批号需重新申报”。
现如今，这一点依然没变，换运营商就得重新拿版号。而根据2009年《国务院三部门关于进一步加强网络游戏管理的通知》，拿到新的审批期间，网络游戏应停止一切运营服务。
不同的是，当年是已经明确网易会接下代理，且《魔兽世界》正赶上条例严格执行，原本许多媒体都声称停服只会持续两周。但现在结合种种现实情况，哪怕网易立刻协助办理版号转移，办完可能都需要一年之久，而截至发稿，没有哪家公司公开表达过“接盘”意向。
更大的不同则是，暴雪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暴雪了。它内部动荡不断，开发能力下降，端游辉煌已逝，“王权没有永恒”（往期文章：暴雪游戏，摔下王座）。
如前文所述，暴雪无法给网易带来的利好，同样无法给国内其他公司带来，相反它可能还对“合作伙伴”的手游赚钱能力有一定要求，如果有哪家公司愿意接，可能也只是投注于情怀所带来的附加价值了。
可以确定的是，以此为生的主播、代练、运维、客服、电竞选手们，要面临重新择业的危机。而千万普通玩家即将要告别曾热爱的《魔兽》《星际》《炉石》《守望》《风暴》一长段时间了，他们甚至可能会成为这场“世纪分手”的唯一输家——没人会真正为过去的时间和记忆买单，毕竟它们是无价的。
在一些直播平台，伤感的情绪已经开始传播。什么时候这些游戏能再回归呢？也需明天就能，也许永远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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