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ndcamp卖身后遭遇大裁员，独立音乐生态会好吗？
最近， Bandcampe被卖身后遭遇大裁员的消息，在国内乐迷群体和行业人士中也引发一场“哀嚎地震”。原因在于，Bandcamp一直以来都是乐迷和音乐人直接交易的平台，对音乐人更以“友好”著称，在中国资深乐迷群体中，这个品牌亦拥有着独特的号召力。
此前，商业音乐授权平台Songtradr正式完成从游戏巨头Epic Games手中收购独立音乐电商平台Bandcamp，相关消息表示，Epic Games内部也在进行大规模裁员。同时，Songtradr方也证实，Bandcamp已有半数员工被解雇。据报道，本次的裁员主要是公司音乐出版物《Bandcamp Daily》的技术团队和编辑团队。
多年来，Bandcamp一直是独立音乐人发展的重要平台。当音乐人在流媒体时代收入大幅下降时，Bandcamp为音乐人提供了重要的推广、变现渠道。
对于独立音乐人和歌迷来说，Bandcamp是过去十年中，帮助音乐人获得经济成功的少数案例之一。在Bandcamp，艺术家和唱片公司可以直达消费者，向听众出售实体专辑、商品和数字专辑的下载等。
总之，独立音乐人在Bandcamp的收入，不仅远超其在流媒体平台的播放量分成，而且Bandcamp也是音乐人变现效率最高的平台。
平台首页展示，仅去年一年，Bandcamp的艺术家就赚了1.93亿美元，而Bandcamp自2007年成立以来，粉丝已经通过平台向艺术家支付了11.9亿美元。
Bandcamp拥有强大的编辑团队，其自带的发现和促进分享的社交属性以及极具人文精神的月度活动Bandcamp Fridays。其中，Bandcamp Fridays活动于2020年推出，活动中，公司放弃在Bandcamp Fridays促销活动中的销售分成，来支持在疫情期间更为艰难的艺术家们，这一活动一经推出便广受好评。
Bandcamp关注小众音乐和地下音乐环境，是一个对独立音乐人和歌迷来说都十分重要的阵地。如今，大裁员成为“悬在空中”的一把剑，Bandcamp和平台上众多音乐人的前途似乎也变得暗淡起来，Bandcamp能熬过当下的难关吗？
18个月内两次被卖，Bandcamp前高管失联
“在经历了两周的忐忑后，我被正式解雇了，我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的。我在bandcamp工作了快八年，此刻一切都结束了。如果有人想找一位敬业的、有才华的专业编辑或作者，可以随时联系我。”
——jj skolnik，一位在bandcamp工作了8年的员工在Modern Itch上说道。
近日，几名负责《Bandcamp Daily》的编辑在X（前推特）上宣布被裁员。
在裁员之前，Bandcamp的工会Bandcamp United曾敦促Songtradr承认工会，并向所有Bandcamp员工提供就业机会。然而Songtradr两周前在一份声明中表示，公司不会向Bandcamp的所有员工提供工作机会。
事情要从约19个月前，Bandcamp的创始人将公司出售给了堡垒之夜游戏背后的软件开发商Epic Games说起。
一家电子游戏公司为什么会需要Bandcamp这样的音乐零售商呢？Epic Games要如何推进其游戏业务和音乐零售业务的互利发展呢？
在当时，游戏+音乐成为元宇宙战略布局的一个关键点，Bandcamp是很受欢迎，它不是最完美的模式，依然面临着诸多挑战，但却是音乐人群体中号召力和美誉度最高的平台。Epic Games收购Bandcamp具有战略意义，创始团队在高溢价时“上岸”退出似乎也合情合理。（回顾：Bandcamp卖给Epic Games，独立音乐的明天将怎样？）
只是，当时所有人都低估了环境剧烈变化带来的高度不确定性，今年元宇宙热点已经退潮，全球经济却处于下行期。
上个月底，Epic Games宣布将裁员16%，并将Bandcamp出售给B2B音乐授权服务平台Songtradr。
尽管在并购时，Songtradr承诺不会改变Bandcamp的业务。但据《连线》报道，收购完成后，Bandcamp的员工遭到排斥，不能进入公司的关键系统，收购后未来的职业规划也完全没有。其中一名员工表示，这些因素导致他们的职业商业处在不稳定中。
Songtradr在给《滚石》杂志的一份声明中表示：“在过去几年里，Bandcamp的运营成本显著增加。需要进行一些调整，以确保一家公司的健康可持续发展，继续为其艺术家和粉丝社区服务。”Songtradr还表示将保留Bandcamp Fridays和音乐出版物《Bandcamp Daily》。
声明中还透露，“经过详细的评估Bandcamp员工对Songtradr业务的运营能力和专业匹配度，已有50%的Bandcamp员工同意加入Songtradr。同时也会保留Bandcamp上最受粉丝和音乐人喜爱的服务，包括艺术家第一收入分成、Bandcamp Fridays和Bandcamp Daily等。”
目前，裁员人数有所减少。总体来看，Bandcamp大约有一半的员工被解雇。
一位即将离职的软件工程师透露，客户服务和编辑部门受到的打击比较大，其他部门的削减比例差不多。这位前雇员猜测，他们部门只保留了三位专家。
一位现任员工表示，编辑部保留了三名编辑和一名设计师，未来也会继续运营《Bandcamp Daily》。
据Bandcamp前员工透露，“Bandcamp的前高管们于9月28日全部消失，此后再也没有人收到他们的消息。”
一位编辑明确表示，在五名编辑中有两人被解雇，三人被保留。
这位编辑透露，一直以来都是Bandcamp的编辑团队在支撑着这个小众生态系统，因此对编辑部的破坏表示Songtradr并不关心Bandcamp成立的初衷。
而解散《Bandcamp Daily》核心团队也会使得Bandcamp逐步丧失在行业的话语权。因为《Bandcamp Daily》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愿意投入大量资源去报道全球各地的、那些默默无闻的艺术家们的出版物之一。
Bandcamp一直默默支持了许多的自由写作者。正如著名设计师Robert Beatty所说，“这是唯一一家会委托插画师进行编辑工作的音乐出版栏目”，Robert Beatty是Oneohtrix Point Never和Tame Impala的专辑封面设计师。
这些正在发生的不幸的事情，对于Bandcamp来说意味着什么？
首先，对于一个每天成交数万笔交易、总销售额超过50万美元的平台来说，削减客户服务部门来削减成本绝不是可持续之路。
其次、Bandcamp声称自2012年以来一直是盈利的，公司已经构建了一个自给自足的内循环系统，稳健运营即可。但公司经历两度被卖身，当下更经历大裁员的动荡期，这多少让人感觉到是在资本掌控下，“瞎折腾”且不尊重“内容行业”的意思。
其实，在卖身给游戏巨头的那一刻，Bandcamp就失去了掌控自我命运的能力。它变成了财务报表上的一组数据，而非真切存在的文化社区。在环境发生变化的时候，在平台不那么赚钱的时候，老板可以大笔一挥，毕竟是非核心业务，说不要就可以不要了。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你是被追求的对象，没那么有用的时候，抛弃你也是分分钟的选择，整个过程，毫无对行业的敬畏之心可言。
而且，即使Bandcamp在亏损，削减开支也是降本增效的一种方式，但Songtradr的新官上任三把火着实令人费解，这家公司对自己收购的这家企业到底是否有足够的了解？
本周，用户们在社交媒体上流露出的悲伤和愤怒至少可以证明，无论是对乐迷还是对音乐家来说，Bandcamp都不只是一家商店。Bandcamp是一种文化、一种生活方式，一种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热爱，而不是金钱能替代的，然而可悲的是，我们都需要金钱来为热爱买单。
需要注意的是，Bandcamp不仅销售黑胶唱片、磁带和CD，很大一部分业务是数字音乐下载。要知道，付费下载这个模式是不靠谱的，多少音乐平台倒闭的时候，乐迷们哀嚎一片，随着平台服务期的结束，那些购买的歌曲也随之消失了。
Bandcamp的客户非常喜欢音乐，以至于他们愿意花真金白银购买一种非实体载体的音乐形式。虽然市场上的多数人早就放弃了这种“付费下载”，转到了音乐平台用订阅付费模式听歌，但更忠实的乐迷依然聚集在这个平台，愿意为音乐直接买单。
Bandcamp前景堪忧，独立乐迷何去何从？
实际上，Songtradr还没有明确表示对Bandcamp的规划，但目前来看情况并不乐观。
首先，像Bandcamp这样的独立音乐电商平台似乎不太适合Songtradr这样的B2B公司。
Songtradr在进行收购时，大致指出了两个平台未来协同发展的可能性，表示Songtradr可以帮助Bandcamp的艺术家们把音乐授权给各种各样的客户，来提高他们在Songtrad的全球授权网络中获得收入的能力。
但即便如此，我们也不难发现，两家公司的经营理念存在根本分歧。
Songtradr致力于将情绪音乐授权给广告商和内容创作者。因此对它来说，音乐是一种附加的、额外的、巴甫洛夫式的触发器，可以助力品牌的销售能力。而对Bandcamp来说，音乐是独一无二的、不可复制的精神文化产品。
因此，人们有理由怀疑Songtradr是否能够实现其商业目标。这家位于加州圣莫尼卡的公司成立于2014年，已融资约1.01亿美元，大部分资金都用于并购，通过将其他公司纳入旗下来推动业务增长。
Songtradr首席执行官Paul Wiltshire表示，公司2020年的收入几乎翻了一番，但Songtradr的收入在过去三年似乎趋于平稳。到目前为止，公司关于本次收购的细节还没有完全落地。
Songtradr在宣布裁员时表示，“50%的Bandcamp员工已经接受了加入Songtrad的邀请。”事实上，Songtradr只给一半的员工提供了工作机会，另一半员工则被立刻辞退。
Bandcamp的核心业务是独立音乐，人们很容易认为它太大而不能失败，但失败真的会发生。就好比“Nationalize Bandcamp”只是一个推特标签，不是政治节目，就连Bandcamp的工会也没能拯救这次被辞退的职员。
如果Songtradr真的崩了或者更糟糕的情况，Bandcamp的业务被保留一部分，再被扔掉一部分，那么对独立音乐来说才是灾难性的。
无论Bandcamp的消亡是突然发生的，还是一千次裁员的结果，艺术家和唱片公司都会发现自己被剥夺了重要的收入来源，和一大票的支持者。音乐人的数字下载销售量将停滞不前，用户流失转向主流的流媒体平台。对于小众乐迷来说，在既定场景和社区，去发现奇怪、独特、不受欢迎的新音乐会变得更加困难。
我们还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现在可以开始想想替代方案了。
首先，任何担心失去Bandcamp系列的人都可能想试试Batchcamp。这是一款Chrome扩展程序，可以批量下载他们购买的所有Bandcamp产品，以免为时已晚。
其次，乐迷们也可以多多支持唱片店的生意。包括当地的商店和一些在线零售商，如Rough Trade、Boomkat、Bleep、Beatport和Qobuz等。
当然，如果Bandcamp倒闭，光靠这些并不足以弥补损失。作为一种事实上的垄断，Bandcamp在20年代的独立音乐产业中，地位过于根深蒂固，模式过于核心。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市场迫切需要一大批竞争对手，来打造一个充满活力的生态系统，来促进市场的繁荣和创新，从而从根本上改善艺术家、唱片公司和粉丝的现状。
但下一个Bandcamp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呢？从2008年创立到现在，多少人还等再等十多年呢？实际上，Bandcamp并不是大坝上唯一的裂缝——无论文化和市场是否确实发生了冲突，独立音乐生态系统的情况似乎正在变得更糟。
最近，著名的合成器公司Moog Music在被罗德岛州的inMusic收购后，削减了其位于北卡罗来纳州阿什维尔的工厂的工作岗位，并表示海外合作伙伴将填补部分空缺。一些人开始抱怨类似维基百科的数据库和在线黑胶市场Discogs正在增加卖家费用，另一些人则认为这可能是在销售前的营销手段。
文化理论家Cory Doctorow创造了“神圣化”一词，来描述在线平台将关注重点从用户至上转移到股东价值最大化的过程。这是一个非常有效的概念，能够捕捉到从谷歌搜索结果质量下降到你的Instagram订阅源中充满了算法推荐的内容，Twitter存在的核心问题就更不用多说了。
当Bandcamp的创始人将公司出售给Epic时，我们第一次意识到Bandcamp并不属于用户，而Songtradr的裁员以及与音乐授权业务协同增效的承诺，再次让人们意识到Bandcamp是不属于用户的。
最可悲的是，除非凭空出现一位亿万富翁做慈善买下Bandcamp，或者重新建立一个Bandcamp平台之外，我们没有任何办法能抹平这种损失，因为Bandcamp对独立音乐生态系统的重要性是不可替代的。
这再次提醒了我们，独立音乐的生态系统远比人们想象中还要脆弱。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音乐财经（ID：musicbusiness），作者：小鹿角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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