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热暑期，带娃涌入39度的北京看医生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经济观察报 （ID：eeo-com-cn），作者：张英，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7月10日，39度高温，50岁的李风坐在北京儿童医院大门边的草地上，等到凌晨，他会躺在医院门诊大楼前的台子上。因为医院不允许进病房陪护，李风又舍不得住酒店，他选择在大楼附近陪着孩子。
李风来自河北唐县农村，他的孩子9岁，频繁头痛，在河北省儿童医院没查出病因。4天前，他带着孩子来北京儿童医院就诊，因神经内科难挂号，他用先天性心脏病的病由挂上了号，孩子成功住进了心脏科病房。
不过，头痛跟心脏科关系不大。他准备在夜里12点再抢一次神经内科的号，23点55分，他做好了抢号准备，但失败了，需要第二天再抢。
随着暑期到来，不少和李风一样的外地家长带娃进京就医，与此同时，北京的很多儿童也选择暑期到医院看看不那么紧急的病，比如近视、龋齿、发育迟缓等。北京儿科医疗机构迎来了暑期就诊潮。
首都儿科研究所附属儿童医院（儿研所）胸部及肿瘤外科主任武玉睿介绍，今年暑期开始后，科室床位非常紧张，已经在走廊加了不少折叠床，仍难满足就医需求。
北京大学人民医院儿科主任杨志仙观察到，今年以来，科室接诊患儿数量比去年同期增长了80%，进入暑期后，数量将进一步激增，号刚放出就很快挂满。
过去几年，包括北京儿童医院在内的多家北京儿科医疗机构致力于推动儿科分级诊疗，今年暑期，这些行动的成效将迎来检验。
一、检查已经排到50天后
相比三甲综合医院的儿科，北京儿童医院和儿研所的门诊大楼更为拥挤。
在北京儿童医院门诊楼，随处可见拎着行李箱的家长，在他们的手腕上，常能看到印有各地医院名字的检查袋。
一对提着甘肃金昌市人民医院影像资料袋的夫妇，刚走出风湿科门诊，满面愁容，“不认我们孩子在金昌做的检查，需要重新做各类检查，其中一项是核磁共振，得排到8月底才能约上”。
这对夫妇介绍，孩子在金昌治疗过一段时间，效果不明显，趁着暑假来北京看看，没预料到需要做这么多项检查，也没想到需要排这么长时间。
一对来自山东日照的夫妇，在门诊一楼席地而坐，正愁如何挂号。孩子患有过敏性紫癜，在日照当地医院输了10天液已好转，听病友介绍北京儿童医院中医科能根治这类疾病，他们赶忙带着孩子赶来，没能挂上号，夜里就睡在走廊里。
图：北京儿童医院内为孩子排队的家长（张英/摄）
二、“常见病占1/3-1/2”
北京儿童医院眼科主任医师余继锋每周需要接诊400多名来自全国各地的患儿，他的号总在放出的一分钟内被抢光。他观察，来他这里就诊的患儿中，常见病比例占到1/3-1/2。
“比如，近视能不能不再增长、怎么能增长得慢一点，就是家长们最关注的问题。”他表示，一些常见病，其他医院也能解决，但家长们往往希望到顶级医院找知名专家看看。
宋林就是这样一位家长，孩子每次生病，他都会选择带去北京儿研所。原因是，曾经孩子发烧后在一家三甲综合医院儿科治疗了三四天未见好转，“我要上班，时间真拖不起”，到北京儿研所治疗后，孩子很快就能痊愈。
在采访中，很多家长都与宋林有着相似的儿科就医习惯。
一位河北廊坊的家长带着孩子打车到北京儿童医院看内科门诊，此前，孩子在廊坊当地医院输了几天液，效果不明显。因为曾多次来京就医，她对挂号流程很熟悉，在凌晨12点抢到了内科门诊号。
不过也有一些家长对事事要去北京儿童医院和儿研所持反对态度。
家住石景山的侯杰认为，孩子发烧、肠胃炎等常见病，到综合医院儿科或者私立医院就能处理得很好，这些医院的医生往往时间更充裕，能详细解释常见病病程，也缓解了他的焦虑。他举例说，一般感冒都是一周左右才见好，在很多医院治疗效果都一样。
今年5月，侯杰曾带着孩子进过一次北京儿童医院夜间急诊，拥挤的人潮让他记忆犹新。“从急诊到夜间门诊其实不远，但我感觉走了好远，像在火车站进站一样人挨着人。夜间门诊通道两边都是人，通道的光不明亮，能看到每个手机屏幕映出来的脸”。
在夜间门诊，侯杰挂到了90多号，等到凌晨1点多，分诊台护士告诉他还需要等3小时以上。在候诊时，孩子的症状减轻不少，侯杰准备看看其他医院能否接诊。
他询问了多家妇幼保健院，发现极少有儿科夜间门诊，有夜间门诊的海淀妇幼保健院电话无人接听。最终，他联系上了石景山医院的儿科夜间门诊，戏剧性的是，这家医院就在他家门口。
到石景山医院时，侯杰发现这里只有2个小患者，诊室十分宽敞、安静，与儿童医院是全然不同的景象。医生非常耐心地科普了孩子的病症和治疗方案，最终只花了半小时左右，侯杰就带着完成治疗的孩子回家了。
此后孩子也出现过几次感冒症状，侯杰都首选石景山医院，不过他发现，白天的石景山医院儿科也很繁忙，往往需要排队一个多小时才能看上，不耐烦时，他会选择带孩子去私立医院。
三、“建议到北京儿童医院”
北京西城区家长刘晓是被推到儿童医院来的。
最近她的孩子总喊腿疼，她带孩子到西城区妇幼保健院，想查微量元素和骨密度，但该院称，两项检查都做不了，“建议到北京儿童医院”。
这不是她第一次在其他医院就诊时被推到北京儿童医院。今年5月，孩子因肚子疼到家附近的北京友谊医院儿科就诊，医生开了急性肠胃炎的药，同时说存在阑尾炎可能，建议下次肚子疼直接去北京儿童医院，因为儿童医院的B超检查更精准，可以更好地处理阑尾炎。
与很多医院儿科患儿少、就诊环境舒适相比，刘晓对北京儿童医院最深的印象是漫长的等待，漫长到什么程度呢？曾经她的孩子腺样体肿大，占位4/5，北京儿童医院检查后让住院手术，但没有床位，半年后，她突然接到北京儿童医院的电话，通知有床位了，此时，孩子早已痊愈。
对于今年暑期的就诊潮，余继锋介绍，医院做了相关准备，以眼科为例，科室每位医生已经在原有门诊基础上增加了0.5天的门诊，尽最大努力满足需求。他提醒，除了提前一周放的号源外，每天凌晨12点时，会再放少量的当天号源，同时小夜门诊（下午5点到夜间10:30之间开放，属于特需，挂号费500元）不限号。
四、逐步平衡
过去几年，儿科医疗资源紧张、失衡现象受到极大关注，包括北京儿童医院在内的多家机构也在着力推动资源向更平衡的方向分配。
一方面是提升全国省级儿童医院诊疗水平，让更多孩子能够留在当地就医。北京儿童医院院长倪鑫提出“全国儿科是一家”的构想，牵头组建了北京儿童医院集团这一跨省专科医联体，目前聚拢了53家理事单位。
今年3月，倪鑫在接受新华社《瞭望》专访时提到，医联体内部需要签订协议，比如目前某省患儿到北京儿童医院看病比例是多少，一年后来看病的比例必须降低多少，如果达不到目标将可能被要求退群。
余继锋就参与了北京儿童医院对河南省儿童医院的帮扶。2021年至2022年7月，他每周有4天在河南省儿童医院工作，主要帮助提升河南省儿童医院眼科对复杂疾病的诊治、科研能力，以及帮助更新一些常见病的治疗理念。
比如，儿童眼科常见的麦粒肿手术，以往河南儿童医院都是做全麻手术，他过去后帮助他们做局麻手术，这样不仅给家长减轻了心理压力，同时也能缩短病程。
余继锋在河南省儿童医院的一年多时间里，山东、内蒙古、东北、江西等地的许多患儿都转道去河南找他看病。现在，河南当地很多患儿也愿意选择留在河南省儿童医院看病，不再跑到北京来，遇到特殊情况，余继锋也会通过远程会诊的方式解决。
另一方面，北京儿童医院还在努力分流市内患儿。
顺义妇儿医院就是北京儿童医院在市内以托管方式帮扶的机构之一。顺义妇儿医院儿科医生李文明显感到，经过帮扶后，医院儿科患儿数量大幅上升，一跃成为区内接诊患儿数量最多的医疗机构，连带着儿科医生数量也翻了至少5倍。
许多原本无法治疗的疾病也能接诊了。李文举例说，原本没有设备也没有能力做的纤维支气管镜检查，如今能做了。现在，只有部分疑难杂症需要转诊到北京儿童医院，比如长期发热的患儿，受限于检查设备和诊治能力，仍然需要转诊。
武玉睿介绍，儿研所主要帮扶了北京市内医院的儿科，比如北京朝阳医院、积水潭医院等，他感到，儿研所近年来接诊的疑难杂症比例有所提高，以他的科室为例，四级手术率从2019年的25%左右提升到目前的近50%。
除了儿童专科医院外，北京部分三甲综合医院儿科也感到分级诊疗有一定效果。北京大学人民医院儿科主任杨志仙表示，近年来接诊的常见病患儿比例确实有所下降，来就医的患儿大多是疑难杂症，她近期接诊的，很多是从外地进京需要做脑电监测的难治性癫痫患儿。
杨志仙说，为了应对今年暑期的就诊高峰，对远道而来的家长，科室已经尽量加号，部分医生的门诊常至晚间10点才结束，同时，尽量分流，比如对于需要做脑电图复查的患儿，会通过患者群提醒家长提前预约。
不过，在床位方面，目前仍显紧张。
（文中李风、刘晓、宋林、李文为化名）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经济观察报 （ID：eeo-com-cn），作者：张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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