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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独角兽WeWork为什么会出问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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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曾经的超级独角兽WeWork倒在了IPO前夕。有很多文章分析过这家共享办公初创企业失败的原因。许多批评的声音都聚焦在公司弥赛亚式的创始人Adam Neumann身上。但像Matthew Zeitlin这样综合分析了创始人的缺陷,WeWork的业务性质,软银的愿景以及大金主沙特的转型焦虑等诸多因素的文章并不多见。原文发表在《卫报》上,标题为:Why WeWork went wrong。鉴于篇幅较长,我们分两部分刊出,此为下半部分。

超级独角兽WeWork为什么会出问题?(下)

超级独角兽WeWork为什么会出问题?(上)

过去的房地产繁荣不一样的是,WeWork的转租狂欢不会留下多少丰碑:在吉隆坡没有起了一半的摩天大楼,在西班牙的乡村也没有毫无意义的机场。取而代之的是,这笔钱流入到的是原有的基础设施,只有通过散落在纽约、旧金山、西雅图以及波士顿的办公楼窗户上的那些标志或logo你才能看到它的存在。

WeWork一贯打造的是“轻资产”的形象:大楼是从开发商那里租来的,然后再切分出去供短租使用。这种轻资产会成为WeWork突出的真正创新。其意义有两方面。首先是通过签订租赁合同,而不是买楼甚至起楼,只要能够筹集足够的资金来付租金,它就能以惊人的速度扩张。其次它的建设也很轻量。跟最大声的批评者说法相反,WeWork并不仅仅只有营销、和菠萝汁而已。它竭尽所能去说服自己的租客(无论他们是自由职业者还是没法快速建立起自己的办公区的成长迅速的公司的员工),让他们相信自己所需要的空间其实没那么大。有一项测算认为WeWork平均每一位“会员”的占地面积为50 平方英尺左右,远远低于办公租赁250平方英尺的平均水平。WeWork 因此就能够用比竞争对手少得多的空间收取很高的租金。

但是,因为它声称要作一家技术公司,所以向租户提供的服务是非常灵活的:你可以按月租,还可以根据需要方便地扩展或缩小空间。对于WeWork来说,这意味着一年当中的收入变化可能会很大。哪怕对这种灵活办公空间的需求大幅下降,WeWork 自己该付的租金还是要全额支付的。WeWork在申报的文件里面,把自己平均的租赁期限定为15年,而且说自己有约470亿美元的付款,而会员承诺的收入只有40亿美元。这家公司其实是在长租短分租,导致自己面临着跟以短期借贷为自己提供资金同时维持长期出资承诺的金融机构一样的风险。

超级独角兽WeWork为什么会出问题?(下)

2018年1月, Adam Neumann在纽约纳斯达克举行的敲钟仪式上。

像这种有风险的模式需要有不同寻常的投资来源,而在当今世上,软银是其中最不寻常的一个。或者也许仅次于它自己的合作伙伴:沙特政府。在软银获沙特支持的愿景基金向WeWork注资44 亿美元的前一年,也就是2017年的时候,沙特就曾直接投资了Uber。WeWork 和Uber跟沙特政府的关系在媒体上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在贾马尔· 卡舒吉被暗杀之前,有那么一段时间这两家公司可以自诩为打入沙特阿拉伯的一股自由力量,对沙特政府最终宣布妇女可以开车这件事情起到了促进作用。但是,当沙特试图在卡舒吉被谋杀后不久举办“沙漠达沃斯(Davos in the Desert)”投资会议时,好几名技术和金融高管退出了此次会议。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此前的所作并没有引起美国公众和企业界的强烈抗议。但是这次不一样了。

卡舒吉的被杀太赤裸裸,太令人震惊了,甚至连软银CEO孙正义也被迫站出来谴责。但他也就是表表态而已了。他还要跟沙特阿拉伯保持业务往来,因为软银已“肩负着帮助沙特人民……管理财务资源并实现经济多元化的责任”。

去年年底,软银把自己的核心业务(一家日本手机公司)推向了公开市场,以帮助其转变成为一家主要投资或持有其他科技公司的公司。软银所持的股票包括中国电商巨头阿里巴巴,一家全资的英国半导体公司(ARM)与美国电信巨头Sprint的股份,以及为其他好几十个个赌注设立的独立基金,其中就包括愿景基金,该基金最大的一笔投资就是WeWork 。这支基金要投资的都是“独角兽”,或者已经或将要成为所在板块领导者的公司。通常,这类赌注被认为是风险比较低的,因为估值那么高的公司所经营的业务多多少少是……真实的。尽管这支基金着眼的是孙正义的300年愿景,但它也向一些投资者承诺每年能有7%的回报。

一边是一家试图把自己变成豪赌一场全球技术革命的投资者的日本电信公司,另一边是一个现金充裕,试图让自己的经济多元化并打入能源板块以外的全球市场的国家,再加上一位试图筹集尽可能多的资金的雄心勃勃的企业家,正是因为这种联结,才是的WeWork的狂热和Neumann的行为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说到Neumann,有两种不同的理论。一种说法是,他让自己的野心超过了自己经营可盈利业务的能力:他只是把可用的资金全都拿走然后重新注入回公司,试图给风投家一种他们想要的收入增长喜人的假象。而WeWork出色的记录着Reeves Wiedeman则提供了另一种说法,认为Neumann是这段风投狂热时期涌现出来的天才。他放弃对公司的控制,把绝大部分股份都给了软银进一步证明了这一点:这家日本企业集团正从Neumann手上购买10亿美元的WeWork 股票,还要支付1.85 亿美元的咨询费,还支付5亿美元以付清从摩根大通的借款。 另据《华尔街日报》报道,他还欠着公司175万美元,原因是用该公司的私人飞机去“度假冲浪及其他的短途旅游”。Neumann也许已经沦为笑柄,但他却是个非常有钱的笑柄。

现代金融其中的一大难解之谜是,当你知道有泡沫的时候该如何去赚钱,或至少怎么比别人赚得多得多。一个很显然的办法是跟泡沫对赌,但这很难,因为泡沫的膨胀很容易就会超过其为赌注筹集资金的能力。如果泡沫主要发生在私募市场的话,直接对赌被认为价值被高估的公司的命运,哪怕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也是非常困难的。不过,你可以做的是设法从乐观的投资者那里尽可能多地吸收资金,然后疯狂地分给自己和家人,这样以来,当情况不妙时,你也早已经赚得盘满钵满。

为了成功把这件事情做成,你得找到很有钱同时认为自己有责任把钱花出去的投资者。对于WeWork来说,为沙特阿拉伯和日本的资金提供停车位跟为新兴企业提供办公空间一样的重要。在介绍软银的最新年报时, “就像我们的企业哲学所表达的那样:‘利用信息革命,让人人幸福’,我们相信技术的力量可以建设一个连接更加紧密、更加高效、更加快乐的世界。在我们继续前进之时”,孙正义感谢了股东们的支持。他继续称赞即将到来的“人工智能革命”,认为这有望重新定义包括教育,医疗保健,房地产和金融,以及广告和零售行业在内的所有行业”。孙正义打算,这场革命将由软银来提供资助。

超级独角兽WeWork为什么会出问题?(下)

2019年11月,软银CEO孙正义在新闻发布会上介绍公司的财务业绩

孙正义的计划所建议的规模是巨大的——实际上,那相当人类历史其他时期所有工业产出之和——愿景基金也跟这个规模匹配,这支基金筹集了近1000亿美元,其中包括沙特承诺的450亿美元。但是,你还得继续投钱,或者就像孙正义所言那样,“掌管一批由各个领域的顶尖AI创业者领导的公司,就好像组建一支由许多乐器大师组成的卓越管弦乐队,并帮助他们协调一致,并在此过程中创造出附加价值一样。”

按照孙正义的逻辑,如果整个世界经济会被一系列的新兴技术所变革的话,那么这方面的投资机会永远都不嫌大。但是,仅仅因为一项关于技术将如何改变一切生产的理论证明了一项投资是合理的,并不意味着有足够的,在实际推动这些改变的公司可供投资。有朝一日你一觉醒来后,你要为请求式的遛狗人、室内农业、印度的一家旅馆连锁提供资金,这回让记者和市场观察员不断感到困惑。私募股权巨头Stephen Schwarzman曾告诉CNBC说:“ [科技]往往没有收益,因此,如果你要为一个通常没有任何收入的行业的扩张提供资金,你得投入很多很多的钱,多到证明你是个信徒的地步。”

传统风投基金的募集方式下,顶多是来自富裕家庭和养老基金的数十亿美元,但软银不一样,它要筹集的资金要多得多,因为它的策略不一样。当这些传统的风投机构面临离奇的失败投资时,他们往往会耸耸肩,指出他们的总体回报绝大多数都是靠少数极其成功的赌注获得的。这种模式对软件公司最为有效,因为软件公司需要一些启动资金来聘请工程师,然后开始卖产品,但是随着他们找到市场并走向成熟,它们很快就会变成高利润的业务。

但是随着科技行业的发展,为科技公司提供资金的市场发生了变化。金融危机后,利率跌至谷底,公司的资产负债表上资金堆积如山,而且都是由超级富翁把控的,而监管方面的变化导致上市的吸引力迅速下降。科技公司能够从共同基金,主权财富基金以及其他庞大的资金池里面筹集数亿美元,而十年前,它们不得不将其股票出售给大众。但是,这些资源以及基金与花钱大手大脚的的富裕家庭所表现出来的渴望,就会意味着大家所谓的过度投资。

尽管由于Amazon提供的廉价服务器访问使得川办传统的初创该企业的成本直线下降,但在业界看来,搬动“原子”(东西)而不是“比特”(代码)的公司其运营成本极其高昂。无论是WeWork 租赁和建设新点的成本,还是Uber 和Lyft 为了开辟新市场而投入的大量乘客折扣和司机奖金,为了生存下去,这些公司好多年都需要花投资者的钱。

用望远镜倒过来看的话,给打车app和发啤酒的写字楼转租商筹集巨量资金,作为娴熟运营者为大量现金流建立着陆区,为大型“技术”投资创造供应,然后再包装成下一个大事物卖出去的需求的一个案例也许更加说得过去。这些公司,尤其是拿到软银投资的公司,其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它们既非驴亦非马,又兼具真实世界/软件的特性,以及对资本的无限需求。就像受欢迎的商业分析师Ben Thompson所指出的那样,愿景基金可能混淆了需要大量资金的公司与可提供大量机会的公司,其结果是它的投资组合里面“缺少科技公司”,反倒是Wags 和WeWorks这样的公司有一堆。

沙特政府为什么要把钱投入到一位魅力非凡又古怪异常的日本商人似乎随机挑选的公司身上呢?沙特人和Neumann之间所产生的契合不仅出于商业的原因很尴尬,而且在文化上也很尴尬。不是因为Neumann是以色列人,或者因为他喜欢吸大麻和龙舌兰酒,而是因为他即便是按照初创企业创始人的标准来说也是很出格的一个人,WeWork则用花言巧语来包装自己改变世界的能力。当结果表明该公司最大的出资方是沙特时,最终出现的紧张局面也就可以预见了。毕竟在沙特那里,宗教当局仍然对日常生活有着极大的控制。

但是,就像在技术投资领域发生的很多事情一样,看似矛盾的东西其实是既对立又统一。如果说WeWork 无法提供像软件那般的投资回报的话,那么它还可以提供一家科技公司所能提供的一切肤浅装饰:关于全球意识的精神食粮令人鼓舞,演讲时喜欢把麦贴纸脸上的CEO充满魅力,以及一套有时似乎是从HBO的讽刺系列剧《硅谷》开始,然后再倒过来做成一家实际公司的整体方法。如果沙特想要更充分地融入到全球经济的话,那么它就得签字接受其中某些最大型公司出售的伪新时代垃圾。而对于那些公司来说(其社会自由主义比共和党的要领先得多,更不用说跟沙特王室相比了),软银的中介作用提供了一个貌似合理的推诿不知情的理由。但是,就像穆罕默德·本·萨勒曼直言不讳地所指出那样:“没有PIF(沙特主权财富基金),就不会有软银愿景基金。”

曾几何时(即2017年之前),沙特领导人对自己与美国相对谨慎的关系是感到满意的。作为土豪的千禧一代,本·萨勒曼希望能引起更多关注,2018年他访问美国的时候曾公开向美国帝权最引人注目的例子:技术主管,著名记者,巨石强森等人示好。作为其大肆吹捧的展现沙特“开放”一面的一部分,他甚至允许在沙特放映了一部美国电影。这部电影讲述的是一个雄心勃勃的年轻国王试图向世界开放他的这个富裕但与世隔绝的国家的故事:这部电影的名字叫做《黑豹》。

沙特经济多样化的尝试时不时会变成一场闹剧,就像沙特政府要求西方咨询公司实现本·萨勒曼在阿拉伯沙漠之中建造一座名为Neom 的未来城市的梦想一样。(据《华尔街日报》的报道,Neom 的海滩应该像“手表的表面”那样波光闪闪,还要上演“机器人笼战”)。

如果Neom 和本·萨勒曼的美国之旅是从石油供应商转变成现代企业世界的更宏大计划最引人注目的尝试的话,那么写给软银的支票就是首付。如果说WeWork 是当资本掌握在资源丰富的专制国家,未来主义的电信高管和现金充裕的成熟公司手中时会发生的事情的话,那么它也许可以作为思考在另一种控制之下资本表现会如何不同的出发点。

WeWork 中的“We” 是指在办公室工作,在公寓生活以及在学校学习的客户,而不是那些决定这些建筑在哪里建,建多少的人。如果大公司的资产负债表上以及沙特国库焚烧地球所得的钱确实多到堆积如山的话,并且如果这笔钱最终是由一个目光远大的日本手机巨头支配的话,那大家也许可以问问看,如果是由“我们”掌控的话,我们又会怎么去管理呢?

译者:bo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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