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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天专家对话2021:中国商业航天如何“杀出重围”?

编者按:本文来自腾讯科技,36氪经授权发布。

2020年,在全球疫情开启的「超难模式」之下,中国航天却破局而上,迎来了一系列的突破:嫦五奔月、天问探火、北斗全面建成、长八发射......2021 伊始,中国航天正在步入“商用时代”第二个五年的新征程。在未来发展中,我国商业航天的发展格局会有何走向?商业航天领域会有哪些机遇和挑战?在中国航天走向商业化的道路中,还有哪些主要的难关有待突破?

1月5日,腾讯新闻「空天计划」推出的《星空对话》第三期邀请到人知名财经学者、创投专家、如是资本董事总经理张奥平、蓝箭航天火箭研发部总经理戴政、国科嘉和基金合伙人丁润强对话,针对这些问题进行了探讨。

对于中国商业航天的发展,成本问题无疑是最重要的一环。戴政认为中国商业航天技术上的突破和创新都是为了服务其商业价值,未来商业运载火箭的主流一定是「成本最优」后的选择。“无论是选择液体火箭、还是研发可回收火箭,围绕商业逻辑所做的技术创新才能可持续发展,最终才能为客户创造更大的价值。所有都有赖于运载火箭能把通往太空的入口做的更便宜,流量入口打的更开,这样所有的商业应用才能进来,形成真正太空经济的生态”。

丁润强表示,航天系统里任何一个突破点的验证周期都很长。同时因为发射机会、发次数有限,试错成本很高,导致商业航天每前进一小步都需要扎实的积淀,但机会和挑战并存,“航天玩家”要把单点突破变成系统性突破,用商业化的力量管理供应链,把成本变成优势。

以下为本期的直播对话实录:

张奥平:大家好,欢迎进入腾讯新闻星空对话栏目的直播间。很荣幸担任本期话题的主持人,我是主持人张奥平。腾讯新闻《星空对话》栏目由腾讯新闻「空天计划」打造,十分感谢大家准时收看我们的直播。

今天直播的主题是「硬核2020:中国商业航天征途未来几何」。我们回首2020,中国航天破决而上,迎来一系列的突破,比如嫦娥五号奔月、长征八后的发射,这些任务的顺利完成不仅让国人深感自豪,同时开启了我们迈向月球和火星探索的新征途。

现在时间已经迈入2021年,同时中国航天也正在步入商用时代的新征途。我们国家在商业航天的技术层面获得了哪些关键性的突破?在未来的发展之中,我国商业航天的发展格局又会走向何方?商业航天领域有哪些新的机遇和挑战?在中国商业航天走向商业化的道路当中,还有哪些主要的难关有待解决?欢迎各位网友在评论区留言。今天非常荣幸邀请到了行业内的两位嘉宾,一位是国科嘉和基金合伙人丁润强丁总。

丁润强:大家好,我是国科嘉和的丁润强。

张奥平:另外一位是蓝箭航天火箭研发部的总经理戴政戴总。

戴政:大家好,各位网友好!

张奥平:时间很紧张,一个小时的时间我们要聊的话题非常多,我们直接进入主题。第一个问题,我先请教一下丁总,去年2020年,航天累计融资近30个亿,任何商业的发展尤其是硬科技行业底层技术的发展离不开资本的助力,那么为什么社会资本会向航天赛道投资呢?

丁润强:其实我觉得这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我们看到在商业航天这个领域里,基本上都是以美国为代表的一些商业体制下的航天公司,它们发展可以说是突飞猛进,比如Space X,还有美国其他的知名企业等,美国以商业化的运营为代表的体制爆发出来的发展很快。

另外一方面,我们看到国内在过去几年当中,很多国内的商业公司慢慢开始崭露头角了。整个商业航天的领域还是一个长期的跑道,过去很多年当中已经有不少的细分领域开始展现出一些还不错的行业标杆,有些行业玩家也已经展现出自己作为行业龙头的代表了。无论是运载火箭的企业还是卫星企业,还是把卫星应用在不同领域的企业,我们能看到一些国内不同的玩家在细分的赛道里面已经跑得出来了。这是内部和外部的两种不同因素。

另外一点就是人本身,投资也好或者是创新、创业也罢,都是围绕人的梦想,人的新需求、新应用去发力。航天领域本身具备一些想象空间,从另外一个角度可以看到,我们也认为整个赛道里面,未来能够构建无数的可能性。有这样几种因素,可以看到这几年商业航天领域还是比较火热的赛道。

张奥平:任何火热的赛道都是行业内天花板足够高。我们说整个中国商业航天的市场目前可以看到多高的市场天花板?市场规模有多大?

丁润强:我们看到有些国外权威的机构,比如SIA这样的机构,每年发布与全球航天相关的空间经济市场规模报告。在2019年发布的报告里,全球大概在3600亿美金,这是航天相关空间经济市场规模。这里面包含的内容非常多,有运载、卫星、前航天器、地面应用,各种各样的细分部分。我们倒不认为商业航天本身会跟传统的航天去抢市场,并不是用一种新的体制替换过去传统的市场,更多的是用创新的技术、创新的产品、创新的应用来构建新的市场机会和空间。这么算下来万亿也并不为过。

戴政:这其实是一种增量的思维,并不是存量,我也是赞同的。商业航天是一个商业的视角,我从运载火箭的角度来讲,如果把低成本的运载器扩大进入太空的流量入口以后,实际上很多的商业应用原来看似因为成本太高、太贵,无法在商业上获得回报的模式,都会被释放出来,或者说能够创造出来,会形成一个真正的生态。关于整个行业国际上,包括Space X都有一个趋势——做低轨的商业化。

比如Space X的Star Link是一个大型的「互联网星座」,这个互联网星座它解决的是什么问题呢?它抛出来的旗帜是要实现全球无缝的卫星Wi-Fi的连接。不管在海岛上、豪华油轮上、甚至在南极洲,都可以随时拍视频,发抖音。通信领域的发展第一步,解决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互联互通的需求。

从目前的角度讲,这一步已经很圆满了,因为人们基本上都生活在有城市基站覆盖的地方。低轨互联网星座并不是要抢城市基站现在运营商的传统生意,它实际上一方面是有一些特殊的领域,比如说航空公司基站的Wi-Fi,豪华油轮或者野外的登山探险,这种人与人之间的互联互通,最后的那个缝隙是由它来填补。它更多是瞄准下一代物联网,我们发现通信第一步解决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互联互通问题。

第二步是解决万物互联的问题,构建一个更智能的世界。有数据才能产生算法,才能产生学习系统,才能产生人工智能的应用。所有这些基于一个物理上的网络环境,恰恰是物联网的这种使用场景跟我们现行的基站产生了很大的空白,大量的工程设备还有很多装备是要代替人的,需要我们去人不经常去的环境,这些设备要想联网,它靠谁?靠城市基站不现实。比如说在野外环境去铺管道的基站是不划算的,靠低轨的互联网星座可以成为天地互联互通的一体化的互联网系统,这样打通最后的野外这一片空白的环节,形成下一段物联网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低轨物联网星座。

某种程度上讲,它绝对是增量,它不是抢4G、5G的基站,而是打的增量。目前全球所有的通信运营商,它的年营收大概是接近八、九千亿到一万亿美金的营收。比如Space X可能只要把这部分相当于做一部分增量,只要做到3%,这套系统天然是全球服务的,做到3%就是接近300亿美金的营收,这300亿美金足够Space X走向火星。

所有的一切有赖于运载火箭把通往太空的入口做的便宜,流量入口做的更开,这样所有的商业应用才能进来,形成真正太空经济的生态,这点我很赞同丁总的看法。

丁润强:用自己实际的创新、自己实践的行为来践行这一点,站在投资机构角度讲,如果我们单纯看一个A替换一个A,拿一个苹果替换一个苹果,我们能够做的事情是有限的。这里面还不用说解决A过去自己所存在的生长环境,它的各种各样的问题,我们一定是看到用一些更创新的手法,有没有可能把A变成B,这更多是扩大我们的视角,让整个商业航天领域能够有更大的想象空间的点。

张奥平:丁总您说的也很重要,把视角转换一下,让它的商业价值放的更大。有很多网友很关注在中国的商业航天的整个产业链当中,具体的投资机会有哪些?

丁润强:我认为整个航天的领域链条很长,从卫星的设计到制造,或者从某个航天器包含了卫星和火箭,我们从航天器的设计和制造到里面关键零部件和供应链的优化,到新型的各种各样的载荷,载荷背后有新应用再到组网、再到下游,链条非常长,每个链条都有机会。

拿供应链举个例子。按照传统国有研发体制,它把每一个航天里面的项目,不是以产品视角去看待,而是以一个科研项目的视角去看待。过去要宇航级,在太空中用防辐射级的器件来完成整个系统的设计、生产和制造。这样一来成本是不是有优势就会打一个很大的问号。对于商业公司而言,是不是能够用一种工业级的器件,不用宇航级,而是用军工级或者高等工业级的器件,能够实现同样的性能和功能?这是其一。

其二,无论是推进还是姿态、控制,有没有可能用一些新型的载荷、新型的部件替代过去传统、昂贵的东西。这背后都是成本优化的机会点。我们过去讲通导遥,现在能否用一些新的手段,比如说过去用光学现在用雷达、过去用无线电现在用激光,有没有可能用新的载荷,新的技术去创造更多的通导遥的机会。如果把整个产业链拉长看,每个点都有创新的机会,很难说具体哪一个有投资机会,单点突破背后都有很大的商业机会。

张奥平:我们知道蓝箭航天也是商业航天头部企业,整个产业拉开,每个环节都会有投资机会。从技术的角度看,戴总是中国商业航天领域的技术专家,而且是很资深的头部专家。重点请教一下戴总,中国的长征系列火箭伴随中国航天事业一同茁壮成长,中国长征系列火箭同时是中国航天事业的根基,2020年长征八号的成功发射将在未来逐渐验证火箭可回收的技术,让我们看到整个中国航天商业化的非常多的可能性。2020年中国商业航天在火箭领域中又有哪些技术取得关键性的突破?

戴政:在民营商业火箭领域,2020年各个民营公司都取得了很多有意义的进展,甚至是有历史意义的突破。比如蓝箭公司,运载火箭研制的过程中,首次在大推力的液氧甲烷发动机中应用了泵后摆技术。

我给广大网友解释一下,火箭在飞行的过程中,实际是能够拐弯的,火箭不是直着飞上去直着下来,一定是逐渐拐弯,最后与地平线平行进入轨道。要让火箭进行一个拐弯的动作,是需要改变它的运动方向,有一种办法或者说目前主流的火箭采用的办法,是摆动发动机喷管的方向,让它推力的方向发生变化,我们叫「推力矢量控制」。如果有一些网友是军迷,听这个词一点都不陌生,歼20、F35、F22是世界上唯三的三款五代机,五代机相比三代机、四代机最核心的一点就是发动机的推力能够改变方向,它的发动机也是能够摆动的,在航空业里面也是叫做推力矢量控制。

大部分的火箭一开始就被设计成推力矢量控制的状态,这个推力矢量控制你要把发动机进行摆动,我们知道发动机本来个头比较大,重量比较大,特别在发动机上还有一个高速旋转的涡轮泵。高速旋转的陀螺能够在桌子上立着不倒,如果要改变一个高速旋转的东西的方向,是非常困难的。整台发动机包括带着涡轮泵进行摆动的时候,施加很大的功率,用很大的力。泵后摆的意思是不让涡轮泵参与摆动,在泵后进行摇摆,这项技术应该说是极大地精简了伺服机构的设计,或者说是降低伺服机构对功率的要求和出力的要求。当然它带来的技术难度是泵后是一个高压的状态。涡轮泵把推进器打到很高的压力,高压的软管要承受住摆动的功能。

总的来讲,它能够使发动机功率下降,同时让整个结构更紧凑,有利于整个火箭减重。这项技术应该说在我们国家原来的火箭上,特别是液体发动机火箭上用的比较少。最近在新一代里面开始应用,但是蓝箭是第一家把泵后摆技术引用到了液氧甲烷这个双低温推进剂的发动机上。这也是民营企业给我们国内的中国航天做的一个技术上的贡献。蓝箭公司还做了一个事情,选择了液氧甲烷推进剂,原来用的都是液氧煤油,液氢液氧,为了适应商业航天将来的发展方向——可重复使用,我们需要把推力进行大范围的调节。发动机在不同的推进器流量下都能够稳定燃烧,在发动机的推力室里面,可以简单理解为它是一个喷嘴,这个喷嘴要能在不同流量的情况下都能够稳定燃烧,这个是蛮难的一个事情。

最典型的像Space X旗下的猎鹰9号火箭,雷霆发动机为了实现可回收,推力能够调到50%以下。它这个喷嘴——针栓喷注器,它相当于一个活塞,随着活塞的运动,在喷嘴的头部能够改变喷嘴的出口面积,通过调整出口面积来适应不同流量的稳定燃烧的功能。这个创新应该说是一个很大的创新,很好的解决了原来大部分液体发动机,在固定喷嘴面积的情况下,以及大流量变化的情况下,无法稳定燃烧的问题。

我们把设计思想引入到发动机的研发当中,这也是我们国内第一个在液氧甲烷推进剂上应用了针栓喷注器并得到充分试车考核的一项技术。这个突破也是我们民营企业为中国航天做的一个技术上的贡献。其他的民营企业也是在可回收火箭上,包括动力系统关键技术上做了很多的验证和探索。总体而言,我觉得2020年的民营火箭企业也都在陆续的验证技术,并且交出各种各样成果的一年,整个市场的参与者也越来越多,市场也很活跃。这代表大家挺看好这个市场,说明这个市场空间比较大,大家也比较认可这个市场空间。

低轨卫星星座组网经过这样一个百花齐放的行业局面,越来越多的火箭公司的能力也得到了验证,少不了社会资本的支持,可以说民营公司在2020年逐渐成为中国航天的有利补充。

张奥平:戴总提到2020年商业航天在技术方面有很多关键的突破。中国商业航天领域得到了社会资本以及政府类资本的大力支持,使其能够快速“腾飞”。对于2021年商业航天领域又有哪些机遇和挑战,这个问题请丁总站在资本的角度下做一个分析?

丁润强:刚才戴总讲的突破,我也有很大的感受。航天领域有周期长的特点。周期长主要体现在研制周期和验证周期方面。从研制周期的角度来看,其不光是单点突破,还包含了动力系统和软件算法。从制备到硬件、软件,多方面集合在一起,便导致了其研制周期较长。

从验证周期方面来看,试错成本较高是验证周期较长的主要原因。虽然现在有很多地面的辅助手段进行仿真和实验,但发射机会和发射次数有限。研制周期与验证周期较长,导致了商业航天每想走一小步,都需要很扎实的积累与沉淀。蓝箭创立了很多年,是经过了长时间积累后,慢慢产生的结果。2021年我认为有这些机遇和挑战,可以归纳为两点来讨论:

第一,单点突破。包括刚才戴总讲的蓝箭的事例,以及许多民营企业做了大量单点突破的典范。不仅仅是中国,国际市场也有这样的代表。举个例子,2020年初银河航天发射了通信卫星、长光发射光学的卫星,包括天仪研发的雷达卫星等。这一个个典范在单点突破之外,代表国内民营企业在国际市场上已经在参与,这是第一个机会点。

第二,如何复制单点突破,变成系统性突破。比如我们做一个卫星,虽然从理论上讲,其从设计到生产已经不是秘密,国内能这样做的企业有上百家。但这里面的难点是,生产成本是否按照可测算的商业价值、商业优势以及供应链进行管理。一定要按照商业化的手段,用商业化的力量管理供应链,成本才有优势。成本的优势要通过一系列的应用才可能会发展成如今的机会。机遇和挑战并存,要看成本是否具备这样的优势,这是第一点。

此外,有没有持续生产的能力。在过去一年接到很多订单,这代表的是这些企业有能力能够重复持续的向自己的甲方交付产品,不止是做出一个单品。有没有可能持续且稳定的向甲方客户交付所有的项目或产品。这背后考验的是整个团队持续的经营能力。

商业的事情交给商业来判断。过去我们讲机会,国家有政策因素也有市场因素。政策因素代表的是一只有形的手,政策扶持、政策鼓励,它代表的是发展的机会。另外一个是商业本质,商业本质代表的是一只无形的手,让市场来说话,让你提供的产品和服务来说话。

张奥平:丁总您提到回归到商业的本质,戴总提到了我们发现国内的一些优秀的商业航天领域的公司,尤其在2021年我们认为也确确实实该到了为市场交付一些,尤其是您提到的可持续性的交付一些优秀的产品和项目。很多商业航天公司只是围绕技术做技术,未来走的也未必会很远。

丁润强:是的,作为参与者或者创业公司,又或是一个创业团队,每天都要面对的考题是:一方面在已突破的技术之后,如何能够形成产品、如何将现有的技术突破产品化,进一步变成可持续稳定交付的产品。

另一方面就是做创新,技术研发不能停,每一次突破都代表背后无数的付出和积累,技术研发要持续往前走,持续创新。商业航天不是用旧的思想和研制管理体制去占据旧的市场,而是用创新的管理水平和技术去创造应用。

张奥平:戴总怎么看?

戴政:从商业公司的逻辑上讲,肯定不是为了做技术突破而存在。某种程度而言,技术突破以及所有的这些技术创新也都是为了商业目标或者商业价值来服务。首先还是要讲商业逻辑。在这个过程中,商业公司,比如商业火箭或者运载火箭,它的商业逻辑,还是要有一个市场导向。一直在说到底市场需要什么火箭?这个问题也是值得深入探讨的。

我们看到美国的商业航天公司不管是Space X 、Rocket Lab,还是贝索斯,都使用液体火箭。反观国内,民营商业公司很多还是固体火箭。从海外的发展来看,为什么美国没有用固体而是一开始就用液体?这里面有一个很核心的商业逻辑就是「经济性」。商业运载火箭的目标是要降低进入太空的成本,打开流量入口,让更多的人能够进入太空,能够让更多的事情形成商业上的闭环。如果成本上不做往下降的创新,不通过技术手段去实现,那会有很大的问题。

第一,用固体还是液体推进火箭。固体和液体的区别主要在于成本。固体火箭的成本和液体火箭的成本相比较而言,液体火箭远远低于固体火箭,特别对于大吨位运载。从商业逻辑上讲,未来不管是美国还是中国,商业运载火箭的主流一定会是液体火箭。

第二,定位问题,是小火箭、中型火箭还是大型火箭?同样有一个市场导向的问题。我们经常拿成功的案例举例子,比如说Space X最成功的是猎鹰9号火箭。猎鹰9号火箭是一款什么规模的火箭?它的起飞质量是550吨,起飞推力接近800吨,这是什么样的量级火箭?基本上等同于我们国家的长征七号的规模。我们国家长征七号起飞质量接近600吨,起飞推力720吨,所以跟他的水平是相当的。

刚刚提到猎鹰9号这款“中型”火箭是Space X最成功的。为什么不是猎鹰“重型”火箭?原因是中型火箭这个产品定位具备两个特点:第一,它既不像小火箭一样单千克入轨成本那么高,也不像超大型火箭那样不灵活。当吨位做的很大时,需要装满一飞船的乘客才能发射,在目前的现状下,满足这个条件很困难。就比如日常生活中坐的是一个公交车,但是要等很久乘客才能上满,会有很多乘客选择去做出租车,产品对市场的满足灵活度就下降了。中型火箭在市场的经济性和灵活性上取得了一个比较完美的平衡。

为什么小火箭经济性不行?举个非常简单的例子,全世界最大的熊在哪里?是北极熊。越往南熊的体型越小,越往北越冷,熊越大。如果一个物体的体积变大,表面积所占比重将下降。熊是如此,火箭也逃不开这个物理规律。假设火箭越大,外壳结构重量占整个火箭质量的比重会下降,那么运载系数就越高,进而平均单千克入轨成本经济性就越好。从运载火箭的角度讲,选择中型火箭正好可以较好平衡经济性和灵活性。这是第一个特点。

第二个特点,火箭为可回收状态。可回收和一次性火箭最本质的区别是,预留燃烧。一次性火箭每一级都要耗尽,使劲全力。如果猎鹰9号一级将所有燃料消耗殆尽,下降的过程中就无法减速,所以要预留燃烧,潜台词就是不能用尽全力。

相比一次性使用的状态,运载能力会下降。这又是一个盈亏平衡点的问题。做成可回收状态,运载能力下降,运载能力可以出售的,减少利润得到的回报是什么?收回了一个可以复用的一子集,可以翻新、检测还有各种各样的维护性成本瘫在里面。最终能否在经济上可行,或者能够带来经济上的好处?这是商业公司最关心的逻辑。

商业公司是建立在商业逻辑的基础上。为什么Space X选择了一个中型火箭?因为它的运载能力有相对大的规模,这样规模的运载火箭做成可回收状态,能够抵抗住一定的损失。而这个损失最后计算进财务模型里面,在财务上是合算的。小火箭就无法做到这一点。当它做成垂直回收状态,预留燃料,意味着用不了全力,最后的损失比例很可能到60%到70%,只有原来1/3的收入,商业上无法成立。

从民营商业航天角度,一定是在所有技术创新、技术逻辑背后,有一条商业主线,必须要考虑商业逻辑。这样,围绕商业逻辑做技术创新才是可持续发展的,最终才能够给客户创造更大的价值。

张奥平:戴总提到的都是核心。

丁润强:戴总讲的特别好。首先我觉得我们创业者非常值得敬佩。不仅创新,而是背后商业逻辑在支撑,这点我非常认同。戴总刚刚拿火箭回收包括大型火箭、中型火箭、小型火箭作为切入点。我们说遥感测绘是特别好的例子,当图片分辨率达到一定级别,商业的价值才能体现出来。卫星图片或者遥感数据,如果时间分辨率低,比如每天甚至几天才更新一次,那么实际的商用价值就很有限,但如果通过技术手段、成本降低、多星组网...,把图像或者数据的时间分辨率提高,变成几分钟更新一次,或者融入更多的数据源,不仅是光学,还有SAR,那么这个时候可以支持的商业价值就体现出来了。

通信也是一样的道理,航空业有物联网,卫星组网之后可以给远洋的油轮,甚至飞机上网,让人类互联无处不在。我们可以提供更低的成本,这背后所有的商业航天最后一步步创新的背后,一定是为了解决一个现实存在的问题。可以把现在已有的飞机机载上网的成本降低,或者在同等成本的情况下,能够提供更好的服务。

张奥平:丁总做了很多补充,戴总和丁总说的非常好。站在资本的视角,任何技术创新最终都会有一个平衡点。戴总也拿猎鹰9号做了举例,蓝箭什么时候首次发射液体推进剂的火箭?蓝箭航天具体做了哪些?现在到了什么环节?

戴政:目前蓝箭航天主要在研朱雀二号火箭,这款火箭起飞质量216吨,起飞推力270吨。一般业内这样划分,起飞质量在200-600吨的范围,叫中型运载火箭,朱雀二号就是一款中型规模液体运载火箭。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个产品作为蓝箭航天重点推向市场的产品?也是基于我刚才所说,中型运载火箭较好结合经济性和灵活性的特点。同时,在推进剂的选择上,我们也是衡量和比对,最终选择液氧甲烷。

以美国为例,Space X猎鹰9号采用液氧煤油燃料,猎鹰9是目前全世界唯一在工程实践阶段真正实现了可回收,并且复用的火箭。它走过了一个完整的流程。液氧煤油特性中有一个不利于重复使用的地方,容易积碳。Space X即使到现在最新版本的火箭,回收后也要做大量的工作,要做大量清洗,甚至拆卸。我们从它公司下一代火箭的发展路径可以看出端倪,Space X下一代火箭转向了液氧甲烷。

而贝索斯则是最开始就用液氧甲烷。为什么在航天这个领域,特别以美国为首的一批商业航天公司选择液氧甲烷作为推进剂,这里主要有两个考虑:一甲烷是液化天然气,来源广泛,而且有很成熟的LNG产业链支撑,二价格便宜。而反观液氧煤油,煤油需要高度精炼的煤油,与普通煤油截然不同。

在可重复使用条件下,液氧甲烷是价格最便宜的。如果未来火箭发展的像航空业一样,火箭多次起降,那么这样一个公司的票价或者盈利能力就跟燃料成本呈现正相关性。我们经常说燃油价格上涨,航空公司的股票会跌,燃油上涨,票价利润空间变薄。如果是多次重复使用的产品,就会对燃料费用高度敏感。所以蓝箭选择液氧甲烷作为火箭推进剂。

基于我们自研的液氧甲烷,按照模块化、产品化的方式打造低成本火箭。在这个类型火箭上,一级、二级使用通用化的标准,也就是我们国家之前用的比较成熟的一个直径---3.35米。在未来朱雀二号验证成熟之后,可以很容易实现通用并联。助控器不用研发新的,而是采用和现在一级一样直径的“通用”新一级作为助推器。这样实现运载火箭规模迅速扩大。朱雀二号单芯级火箭捆绑两个通用新一级,起飞推力超过800吨,起飞质量超过600吨。

这样一个规划就可以用单芯级朱雀二号满足小卫星用户包括一些小卫星的散客和小的组网任务,用朱雀二号捆绑型火箭实现大型星座组网的任务。中型规模火箭是目前市场上需求量最大的构型,高低搭配可以通吃。将来朱雀二号还会成为可重复火箭,进一步降低成本。

张奥平:感谢戴总,我个人对中国商业航天充满了信心。我们通过不断研发、不断投入,未来充满机会。

大家知道2020年被认为中国商业航天的第二个五年开始的阶段,第一个五年完成了发展方向。我们从发展情况来看,目前中国民营商业航天领域其实还处于一个较为初级的发展阶段。第二个五年来看,中国商业航天从整体的链条来看有哪些机会?

丁润强:这个问题也比较大,我们要从几个角度来看。

第一,针对市场需求。刚才戴总讲到了火箭的运载能力,推力有很多创新点,研制的航天器是给什么样的人用,客户是不是真的需要,能不能算得了这个经济账。无论对于火箭公司来讲,他的下游就是卫星企业是非常适用。对于卫星公司而言,比如提供整个卫星平台、载荷等等,无论是做实验也好,还是提供具体的遥感遥测,通讯功能也罢,经济账能不能算的过来,成本是不是低。获取图像、获取数据之后,无论是农业、测绘还是商业、银行、保险、金融领域,每一个点是不是能够向客户提供价值,一切以客户需求出发。

第二,打开销路。商业航天领域,我们暂不把这个话题瞄准或者限定到国家战略需求层面,单纯讨论民用市场或者商业市场的需求。航天里面民用市场是包容的市场,蓝箭的火箭可以给中国的卫星公司提供运载服务,蓝箭的火箭也可以给国外的卫星公司提供服务,搭载外国的火箭或者外国的客户提供服务。航天民用领域,国界没有那么明显,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向海外输出,在海外拓展。比如说有没有可能沿着“一带一路”出去,在非洲这样的国家里面找一些海外的客户,这是另外一个市场的机会。

另外,我们要持续的用商业化的思路,其中包含了对人才的培养、整个生态的建立和培养。比如针对很多航天体系,老的科研院所、老的军工企业,如果跟市场接轨之后,是不是能够培养出人才的梯队。除了用传统的知识、传统的研制体制这种经验以外,有没有可能跨界融合。我们把工业的思想,把产品化的设计思路引入到体系里面去,这其实是另外一个跟市场接轨的体现。所以说,人才尤其是跨界人才的组合,新的工业思想和老的航天体制的碰撞,这是更深层面跟市场接轨的思考方式。

张奥平:感谢丁总,总结的非常好。重点有三点,一个是还是要靠市场无形的手,第二是可以通过另一个思路就是海外输出扩展去尝试承接一些海外的订单,还有在人才的培养方面,我们知道无论是技术的发展或者是商业的发展,最重要的一定是人,如果没有人,我们很难能够实现更长期、更可持续性的发展,这也十分重要。

张奥平:时间差不多了,感谢两位嘉宾参与《星空栏目》对话,我们今天的直播就到此结束,感谢腾讯新闻线上的网友参与星空对话第三期的栏目硬核2020中国商业航天征途几何。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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