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房，社畜租客的最后倔强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深圳客（ID：szhenke），作者：郭阿不，原文标题：《阳台房，深圳社畜租房的最后倔强》，头图来源：《凪的新生活》
阳台是所有租房人心目中最尴尬的痛点：没有阳台，生活就被笼上了一层逼仄、狭小、阴暗、压抑的阴影，有阳台，又往往无阳光，阳台最终沦为鸡肋的摆设。
尽管阳台有许多缺点，但是，拥有一个阳台，依然是许多人非常重要的生活理想。阳台在他们心目中，不是可有可无的附属品，而是不可撼动的租房信仰，是写字楼里不见天日的社畜生活外，最后一个平凡梦想。
为了阳台，一部分执着的租房人，愿意舍弃更舒适的环境，付更高价的房租，所有努力，只是为了能够享受每天早上拉开窗帘沐浴阳光，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与这个城市亲近一下的生活。
一、大窗户vs小阳台
大窗户vs小阳台，你会选哪个？
这是贫穷租房人最常面对的一道两难题，在显而易见的实用与模糊的精神需要之间，永远有人义无反顾选择“小阳台”。
“我的房子可以很旧，但一定要有阳台。”已经有多年租房史的凉白开一直践行着这句话。
一线城市的租金很高，有阳台的房子租金往往会比没阳台的高出一定比例，“但我唯一的需求就是一定要有阳台”。她刻意找一些偏僻远离市中心的地方租房，最终找到了一间月租只要850元的单间。这间房子只有九平米，装修老旧，而且经常有机场和货车的噪音，但是竟然有一个十分狭窄细长的小阳台，这让凉白开非常兴奋，当即决定租下来。
九平米的单间却意外有一个狭长的阳台 。图/小红书@凉白开
她在这里住了一年，因为工作原因才依依不舍地搬离，随后几年，她换过三次房子，都有阳台。在她看来，阳台和窗户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阳台是一个区别于窗户的向外敞开的空间，人可以主动走到室外去。“如果没有阳台，衣服就好像从来没有走出过这个房间”。
对阳台的执着也许和她的天性有关。“小时候在家里，夏天时我常常把窗户打开透风，我家人就会劝我把纱窗关上，以防蚊子进来，但我还是喜欢接触外面的风。”到现在，她也还是喜欢户外活动，不喜欢闷在家里。
小林对于阳台的偏爱，来自家的归属感，“总觉得要有个阳台才像一个家”。她住在城中村里，阳台是她尽可能扩展空间的一种手段。
小林的阳台其实并不好，因为阳台外面就是菜市场，附近经常有商户、租户装修，噪音非常吵闹，这让她几次动过换房子的念头，但“看了一圈，都没我的阳台好”，于是作罢。
小林的阳台对着另一栋楼的窗户，从植物稀稀拉拉的叶子可以看出，采光并不好 。图/小林
不仅有噪音，光照也不好。城中村楼与楼的间距近，每天能够晒到太阳的时间只在上午8、9点到中午12点。阴天的情况下，到了下午3点以后，家里就需要开灯才能看得清。
她的阳台对面就是另一家人的阳台，因为怕被偷窥，她在阳台的推拉门上安装窗帘，不管是在家不在家，都习惯性放下窗帘才会有安全感。景观就更谈不上了，抬眼望去都是握手楼，她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看到从两栋楼的缝隙之间探出来的一轮月亮。
其实，她曾经看到过许多阳台更大周边环境更好的房子，但是这些房子的价格都“占我工资的50%以上了”。现在她解决噪音的办法就是从网上买来几十块钱的隔音棉条，贴在阳台的推拉门框上，“效果还凑合”。
曾经有一次她想换房，听中介说有一个窗户接近两米的“大窗户房”，“那是最接近我要求的一次”，但实地走进去看时，她感觉客厅很小，而且“很逼仄”，反应了一会才知道“面积其实一样大，但因为没有阳台，看起来憋得慌。”
自那次以后，她决定，即使要“小阳台”也不要“大窗户”。
二、住没有阳台的房子就像坐牢
几乎所有选择“小阳台”的人，都有一段“住不进”阳台的经历，或者正在经历并不如意的生活和工作，阳台外面照进来的，不仅是阳光，还有生活的抚慰之光。
“只有阳台是我的救赎！”零零是坚定的阳台党，她说：“住在没有阳台的屋子就像是坐牢，就是在混日子。”
零零在一家广告公司工作，她发现公司里靠窗的位置都是领导的，剩下90%工位上的人每天对着白墙和电脑，没有人会在休息的时候待在工位上，都愿意去公区的落地窗边，“感觉到了那里才能大口呼吸”。
她担任的是影视策划岗位，“其实就是给甲方写广告和宣传片的脚本”。她常常要走到窗边深呼吸，才能继续工作。“在公司就是坐牢，出租房的小窗户也和牢房的窗户等比，我下班就是从一个监狱转向另一个监狱。”
她在深圳的第一个家是一间没有阳台的一房一厅，那段时间她每天下班后回到家里，要么躺在床上不愿再起，要么就是不想回家只想在外面待着。“客厅的小茶几最大的用处就是吃外卖”。
在她看来，窗户的实用性也不高，例如窗户的通风效果并不好，她养了一只斗牛犬，但即使打开窗通风依然有“狗味”；窗户上没有晾衣架，要在窗户下方挂晾衣架，衣服完全悬在半空中。有一次下雨，她没来得及收衣服，全淋湿了。
零零的狗狗“呆呆” 。图/零零
拥有一个阳台，至少不用在下雨时条件反射回家收衣服，能塞下家里一半“破烂”，不会再对着路边花店遗憾。
阳台的好处，是在她真正住进阳台房以后才明白的。现在她搬进了一个51层楼高的一房一厅，有一个“足够种菜”的大阳台，每次来到这里，她都会特别想深呼吸，心情也会舒畅一些。“一开始觉得阳台只能通风，没想到还能通气（生气的气）”。
零零刚搬进去的房子有空间开阔的大阳台。图/零零
和零零不同，刚刚大学毕业不久的曾佚换了三次家，但还没有住过一间有阳台的房子。这些房子都差别不大，空气不流通，室内积灰，没有阳光。
他对阳台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大，最好附近没有遮挡视线的隔壁栋，但目前的收入水平让他没办法离开现在的房子。离“梦中情房”最近的一次，是跟中介谈好了价钱，押一付三，但他还没有足够积蓄付钱，他和房东说定第二天一定能交上钱，但是当晚中介急忙给他回了第二个电话，告知他房子已被抢了。“梦中情房超级好，超级好，阳台都快有室内的三分之一大了，在大新，两千一个月。”
他说：“出租屋就像一个鸟笼，阳台就像是给鸟笼子开了扇门，但我现在还只能待在鸟笼里。”
三、有了阳台的日子才能叫“生活”
在租房过程中，阳台房就像盲盒一样的存在。尽管阳台房有种种不如意，但几乎每一个住过阳台房的人，都会说：“阳台房，真香”。她们努力在狭小的阳台上，合成自己的阳光。
在第一次租房时，凉白开改造后的阳台与房间。图/小红书@凉白开
凉白开在那个九平米的小单间里住了一年，她在通往阳台的窗户和门上贴了绿色的遮光纸，挂上碎花小窗帘，在外面的阳台防护网上挂上红白格纹的帘布，在只有十公分宽的阳台面上和狭窄的过道里种上滴水观音、多肉、吊兰等植物，还在门口放上一块百变小樱库洛牌图案的地垫。“确实每一个来到我家的朋友都惊叹”。
阳台的细节装饰。图/凉白开
直到搬走之后一段时间，她依然舍不得把房子退租，“我偶尔回去的时候，还会住在那里”。
从此以后，凉白开改造阳台就“上了瘾”。每次搬家都会着重布置阳台，如今她住的地方，阳台只有六平米大，她花了700元将这里改造成了一处古风摄影棚：底下是一层榻榻米，背景是一个木质餐边柜，小茶几是可以折叠的，草帘不用伸缩器固定而选择无痕钉，这样“可以省下几倍价钱”。再放上一盏竹艺吊灯、一个亚麻蒲团、几个植物摆件，这里就焕然一新了。
凉白开现在租住的房子里，刚刚完成改造的阳台。图/凉白开
自己动手的成就感让凉白开非常满足，“看着这些从无到有，看到休息区渐渐变成越来越喜欢的样子真的好快乐啊。”
每一次要搬家，凉白开会感到有些不舍，但她依然乐此不疲地在租来的房子里折腾阳台，“带不走的东西能卖就卖，卖不掉也没关系，它带给我的情绪价值更重要。”
凉白开的阳台改造前后对比图。图/小红书@凉白开
在小林的阳台上，十公分宽的台面上摆满了七八盆植物，因为光照不太好，她会专门挑些好养活的，对阳光要求不太高的植物，这些植物全都叶子很少，却长得很高，尽可能向外伸展。
小林在阳台上放置了一张小书桌，专门用来画画，桌板和桌腿是用一个废旧书架改造的，上面放置了许多绘画器材和杂物。每次坐在这里面对着微风和植物，她的心情就会平静下来，“灵感也源源不断”。
小林的阳台上堆满了画作和画具。图/受访者提供
小林很在乎阳台的“空间感”，东西再怎么多，都必须给阳台留出走动的空间，“里面挤一点没关系，阳台我一定要留出空间来。”
许多人对阳台的执着，源头都来自老家，小林记得，自家房子的阳台靠近江边，一望出去就能看到碧绿的江面，夏天虽然很热，但偶尔会有温柔的江风吹来。还有人记得，老家的房子有个大阳台，对面就是山，“我每天晚上都去那里吹风思考人生”。
小林以前一直觉得老家的阳台永远是最美的。在一次回家站在阳台上休息的时候，小林忽然发现，自己开始想念在深圳租的阳台。在那一刻，她想放弃找新的房子，“我可能一辈子都住不起那些漂亮的阳台，但是当我好好爱护我的生活时，我就拥有了世界上最好的阳台。”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深圳客（ID：szhenke），作者：郭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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