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刀锋时间 (ID:hardcorereadingclub),作者:桃子酱
AI已来,而且势不可挡,创作者应该如何应对?创作的意义何在?
5月24日,在知乎第十一届新知青年大会跨界圆桌论坛上,知名主持人、作家蔡康永讲了一个亲身经历的小故事:他结识了一个做AI的老板,送给对方一本自己的新书《你愿意,人生就会值得》。对方回赠他一个新开发的App,可以把一本纸质书立刻浓缩为一个5分钟就看完的版本。这让蔡康永哭笑不得——“就像你送他一份法国晚餐,他送给你一颗胶囊”。
蔡康永戏称,早知道AI大发神威,就不出新书了,因为写书也不过是为AI庞大的数据库贡献语料。在同一论坛上,知名编剧、导演、监制俞白眉表示,自己去年就开始用AI拍片了,越用越觉得它像潜力无限的魔童,千万不能低估它。
如果说AI是本届新知青年大会的最大关键词,与会者们热烈讨论AI与可见的人类未来,但同样在这个场合,也有与会者在讨论历史与人文。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姜萌、“2024年度新知答主”@宁南左侯、知乎考古话题优秀答主@首阳大君围绕“史学如何写出‘烟火气’”进行了探讨,这种AI与历史的同场形成了一种有趣的互文与对照。
通俗历史写作和公共史学
近年来,历史写作成为文史出版的一个热点。
“北京开卷”公众号曾发表文章,基于2000年1月1日至2021年8月31日的开卷图书零售市场监测数据进行分析,得出了历史题材图书销量增长远超整体图书市场的结论。其中,通俗历史图书占据历史图书的大半壁江山,历年来在100种头部产品中的占比均超过50%,2011年的占比甚至达到了80%;就作家而言,在2000年至2021年的2200种(次)头部产品中,当年明月以174种(次)排第一,黄仁宇以111种(次)排第三。
学者许纪霖认为,历史写作在当下流行的深层动因是:“当下公众对中西方未来的不确定性普遍感到焦虑,其本质是难以把握时代趋势与个人命运的精神困境。太阳底下无新事,历史虽不会重复却总在押韵,了解过往才能理解当下演化的底层逻辑。”历史学家葛兆光有类似的见解——“我们感到困惑,所以重新打量历史”。
但早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中国史学界就引入了“公共史学”(Public History)概念。
姜萌教授曾撰文介绍公共史学,认为这一概念虽然不为大众熟知,但人们一定接触过公共史学的具体成果:“即使没有读过通俗史学作品,也看过历史剧或历史类纪录片;即使没有参与过口述史采集工作,也参观过博物馆或历史类展览。除了可被直接感知的历史类公共文化产品,公共史学还包括很多不易被感知的领域,比如城市规划中的历史资源保护、环境治理中的历史考量等。大到治国理政,小到饭后谈资,我们对历史的活学活用,无处不在。公共史学正是历史学界为了描述多种多样的历史应用现象而创造的一个概念。”
2006年,学者易中天在央视“百家讲坛”讲《品三国》、当年明月在天涯社区开始连载《明朝那些事儿》,成为当年的现象级文化现象;2007年,张黎导演的《大明王朝1566》在湖南卫视首播,引发了人们对历史剧的关注。姜萌注意到,无论是讲史的易中天、写书的当年明月,还是拍电视剧的张黎,都没有历史学的专业背景,而他们的成功实践,推动了一部分史学从业者开始反思并重视历史知识的大众传播。
现场论坛环节,姜萌将公共史学的特点概括为两点:重返历史现场;重返人间烟火。前者从内容而言,公共史学以再现历史现场为目的;后者从取向而言,公共史学要重建史学与民众生活的联系。
在姜萌看来,学术素养深厚的前辈大家如李伯重、葛剑雄、李开元、许纪霖等;超越了学术评价体系的中年学者如罗新、于赓哲等;勇于遵从内心的青年英才如周思成、郑小悠等,都在公共史学实践方面有所成就。
在现场,姜萌还谈了自己将“公共史学”的创作理念付诸实践的经验。在过去四年里,他把主要精力放在了今年5月刚刚出版的《简明晚清史》上。这本书致力于将历史写活,让人在阅读中产生共情,“既有理论高度,又有生活化的灵魂”则是创作的关键。
人人都是历史的参与者
学界认为,在公共史学中,职业历史研究者不再是唯一具有话语权、解释权的掌握者,而应该以公众为本位,持共同拥有、共同解释、共同书写、共同使用原则;当下,中国史学经历了从“小众参与”到“大众参与”的转型。
在知乎社区,就活跃着一个个新世代“史学青年”。他们或者通过研读文本、勘察史料,走进历史的深处;或者通过口述史的形式,记录小历史、生活史。以@宁南左侯为例,2024年他做过的最认真的事,就是花费7个月时间,为家乡编撰《莘县古今历史地图集》。
3月,@宁南左侯被山东莘县相关负责人委以重任:编一本当地的历史地图集。“这项工作难度很大,但意义非凡,以前咱们这儿没人做过,估计以后除了你也不会有人做”,负责人说道。
6月,他完成了基础性工作——所有的地图弄成了一个大文件夹,200多G,包罗万象,然后开始分类、写作。谭其骧的《中国历史地图集》和《山东省历史地图集》是非常有用的资料,前者有统一朝代,后者有五代之类的分裂时期,可以交互对照。两本图集都没有的朝代,比如新莽、隋末,那就自己画一个补上。
难点在于古旧地图的搜集。各个朝代的古地图,凡是涉及莘县的,都要找到原图的电子版,放大看细节,再根据细节去写这张图所留下的信息。“麻烦的地方在于,有的知道名字的图我没有,有的图我有但我不知道这图的名字,还有一部分海外绘制的,比如朝鲜那边绘制的中国地图哦,则是连作者、时间、版次等信息一概不知。”
为了避免出现遗漏,就得广泛涉猎,他几乎翻遍了各种汇编古地图的书籍。但在近现代地图这里,还是出了纰漏——这个时期地图实在太多了,比如民国,各个机构到底出过多少种地图集、单页地图,谁也说不清,也没有研究论文来进行佐证。甚至等到这本地图集付印,还找到了一版从没见过的民国分省地图。
更费劲的是专题图。莘县是冀鲁豫边区驻地,但几乎找不到一张正确地、完整地展示莘县抗战历史的地图。有人说《中国抗日战争史历史地图集》里应该有,但他查过了,没有。有人则支招:找日本人当时的军用地图——嘿!还真有。
10月,终于交稿。印出来的成品,重量超过3公斤,他们谦称“编成了一本小册子”。事实上,它是山东100多个县级行政区首部古今历史地图集,并因此被中国国家图书馆收录。
知乎答主@宁南左侯花费7个月编撰的《莘县古今地图集》,后被中国国家图书馆收录。(图/知乎)
@宁南左侯也尝试过做短视频,但他发现,同样的内容,视频容量远远小于文字,最终他还是选择留在知乎社区,在历史、地理这个偏冷门的赛道,坚持做长文字的输出。因为他知道,不管有多冷门,他都能在这里找到同好。
@首阳大君也一样。他专注于研究周边国家跟中国互动的历史,从日本、朝鲜半岛这些区域的史料里——比如朝鲜昭显世子在沈阳当质子期间所记录的《沈阳日记》——找到一些中国历史并未记载的细节,也吸引了不少读者。
人类VS.AI
在姜萌看来,当前公共史学在以下三个方面的发展空间最大:首先,叙述史学的复兴会让通俗历史读物继续发展,除了有越来越多的专业史学从业者投身实践,还有很多非专业人士加入。其次,历史剧和历史纪录片等影像化表达形式,会在历史知识传播中扮演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在这个领域,非史学从业者的实践要比史学从业者活跃得多。再次,数字公共史学(如“数字敦煌”项目)的发展是不可阻挡的趋势。
至于AI浪潮对社科写作的影响,姜萌和@首阳大君都表示,AI编造假史料、假数据确实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就@首阳大君本人而言,AI目前还无法对他产生影响:“我能够使用的资料,AI的数据库里绝对没有,而且可能在未来十几二十年内都不会有。”因为很多基础性的、非常重要的史料,至今还没有出过点校版本,只能对着原始文档一条条地翻查。
AI的一大好处是可以用来测标题。@首阳大君的心得是:写完一篇文章,想起标题但缺乏灵感的时候,可以让AI帮忙起标题。一般AI会列出3—5个备选标题,未必有合适的,但作者可以对它们进行整合,也许就能得到一个满意的标题。
AI通常会有问必答,不会像人类那样在回答不出来或者不好回答时沉默以对。也因此,蔡康永发现,面对AI,人类的一大优势也许是“留白”——当你沉默时,对方会为之赋予意义,并给予共情;而AI一旦回答延时(至少目前它们还没学会沉默以对),你会觉得它坏掉了,只想换掉它、退钱。
巧合的是,在另一场讨论“我们真的能被AI治愈吗?”的圆桌论坛,简单心理创始人兼CEO简里里也提及“留白”这个说法。简里里是从信息乃至AI过载角度来理解“留白”的:在没有互联网,也没有那些让我们上瘾的App、软件不断涌现信息的时候,我们的生活里是自然有留白的,比如和家人共处的时光,或者是与自我对话的独处时光。
学者刘海龙作为同场嘉宾,从留白延展到“孤独”。他认为,对于现代人而言,孤独也很重要——在孤独状态下沉思,你可能会更清晰地面对自我。如果思考被AI代劳,什么事都给你提建议、告诉你怎么做,“是不是也挺烦的”?
开启AI与否的开关,其实掌握在人类手里。在纷繁的大环境下保持独立思考的能力,才是最重要的。这也是知乎所一直提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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