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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年轻人,亲密关系也要算计

网络给了我广阔的世界,我却选择窝在家里。

相比于走入人群,与他人接触、碰撞,我们更喜欢把自己隐藏在网络当中,把自己包裹在一个私人的空间里,以此,给自己充足的安全感。

但安全感的代价,是孤独,是友谊的退行,更是亲密关系的缺失。

孤独虽然是个很私人的话题,可是人类毕竟是群体动物,我们仍然要生活在群体当中去面对人和人之间的关系。

所以,即使是一个很私人的事,也具有在公共生活当中探讨它的意义。

9月23日下午,我们邀请到了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滕威教授和广州美术学院与人文学院蔡涛教授一起共读《自我决定的孤独》一书,从文学和艺术领域切入,探讨孤独在创作中的力量。

以下内容为本场共读活动的报道和整理。

一、谁说艺术家天生爱孤独?

搜索艺术家,有个词与之关联甚密——“孤独”。

好像在说,艺术家天生就该是孤独的,孤独是作品的第一生产力。

假如一个人想要功成名就,首先他需要拥有一份超脱自我、超越时空的孤独,只有具备这样的先决条件,才能有之后伟大的作品。

艺术家真的天生爱孤独吗?孤独在创作中究竟发挥着怎样的力量?

蔡涛在美术史中寻找个案,以画家丁衍庸为例:曾经的美院校长,流落到香港,与妻女分隔两地,失去和家人情感交流的他,是个很孤独的人。

他画的小鸟是现代艺术史上一个非常特殊的形象。他学习明末的“八大山人”,花鸟以水墨写意为主,形象夸张奇特,笔墨凝练沉毅。

从小鸟开始,他画了一系列非常神奇的妖怪形象。通过夸大笔下的这些形象,希望能够在香港获得一个艺术表达上的突破。

在如此落寞、失去关注度、失去家人的温情的情况下,他生生地造出来很多的妖魔鬼怪,是怎么样跟他在香港时期的孤独状态对应起来,艺术是如何支持到他,并且还将他花鸟画的表象立意推到了一个顶峰的,是一个值得研究的课题。

外国文学史上,和丁衍庸状态相似的作家、诗人也有很多。

滕威说,我们确实听过很多的作家和艺术家在创作时候处于一种别人无法进入的世界——不疯魔不成活,这种疯魔很多时候都是比较隔绝的,比较自我的。

但也要区分,一方面孤独是生产力,另一方面我们今天说孤独的时候同时包含了很多的面向。比如说唱歌手宝石Gem的一段歌词:

孤独的脆弱的敏感的我们,孤僻的自闭的忧郁的我们,被孤立而偷偷哭泣的我们,想努力却感到无力的我们。

这些词所有的描述加一起都可以放在孤独这个概念之下。

孤独可以是自我封闭,比如寂寞、独处,可以是边缘化、被动隔离,也可以是单身或者个人主义等。

如果把这些词放在一起,那么当我们说自己是孤独的或者喜欢孤独时,到底是一个积极的状态还是消极的状态?孤独是褒义词还是贬义词,是正向的还是负面的?

在西方文学中,有很多孤独的人或者孤独的状态,可是孤独这个东西是从什么时候才有的?《荷马史诗》里的奥德修斯、阿伽门农有没有提到过“我很孤独”?哈姆雷特开始独白那一刻他是孤独的,但那个时候他独白的状态和我们今天说的“我很孤独”的状态是不是一个状态?

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滕威认为要先给孤独立传,先把它历史化,去考察在哪一个状态下孤独成为人类必须每天问自己的一个课题。

外国文学课堂上所谓的lonely,可能是从华兹华斯开始的。华兹华斯在诗歌《I Wandered Lonely as a Cloud》中明确地提出孤独的我。

但在英国历史学家费伊·邦德·艾伯蒂的《孤独传》中,他特别确切地说,孤独是从1800年开始的。

《孤独传》作者的意思是孤独是与现代性一起诞生的、在现代社会中开始思考的课题。

在前工业、前现代社会,可能大家对孤独这件事没有那么在意,或者没有那么看重。到了启蒙主义尤其是浪漫派、个人主义时代,会对个体的生命、个体的意义,这些东西开始特别在意。

这个时候孤独可能就变成一个比较大的、比较广泛的话题了。

二、孤独是孤独者的化妆镜

启蒙时代的艺术家、诗人、文学家,以及电影中的那些非常打动我们内心的场景:天地茫茫当中的一个人,无尽的道路上的一辆小车,深夜的烛光边坐着的一个身影,江边独钓的一个渔翁……所有的这些形象都带给我们一种跟这个社会隔绝,无法进入现代社会的所谓漫步者或者孤独者的形象。

在西方文学当中,“孤独漫步者”的形象是比较深入人心的。所谓的文化精英会对这种状态有一种向往。

MBTI十六型人格划分人群的第一步,就是I型(Introversion,内向型),或者E型(Extroversion,外向型)。

一个整天热热闹闹的人是否不能谈论孤独?E型的人是否就不社恐?答案是否定的。但一个I型的设定,似乎是定死的:一个孤独的面具,一个孤独的人设,会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错觉,与世俗不合流,一种孤独者的形象——小学生都追求孤勇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孤独是一个可以向往的可以追寻的甚至是比较高的精神追求,所以我们才会说艺术家、作家,他们都是孤独的思考者,他们用自己的孤独状态创作出人类伟大的精神财富。

当孤独的分叉越来越多,比如独处、自我封闭,孤独就成了每个人的常态。

甚至有人说:“孤独是20世纪的麻风病,它会传染。”

为什么?今天好像孤独变成不合群、缺乏合作精神、充满负能量、没有团队合作的能力的状态,可是疫情下的这几年,孤独又变成了我们即使不想选择但也必须接受的状态。

今天孤独到底是一个自恋的面具,还是一个可以大声说出来的一个自我标榜的或者自我期许的艺术状态?还是我恰好跟大家一样得了一种流行的病?我们必须对这个做很多的区分,要做很多的立体性的和现实性的细化。

孤独更多的是与我们每个人的生命状态的关系。

三、当年轻人的社交水平成谜,当亲密关系需要算计

孤独对普通人有着怎么样的作用力?

一个人有没有很好的社交能力对于成长、成功至关重要。现在的年轻人似乎越来越不愿意去做这个事,他们会自嘲地说我是一个社恐,以消极不会社交、不会来事去应对各种社交压力。

但年轻人的社交能力究竟是提高了还是下降了?

滕威坦言无法从自己的学生身上找到答案——很少有学生对老师开放朋友圈。

对老师开放的朋友圈一定是他们想让老师看到。他们经常摆拍,今天摆了一本书、一杯咖啡,拍一张照,说周末也要学习。这个不是对他人开放,而是功能性的交流。

就算师生面对面的时候,他们也总是沉默,没有话说。可是在游戏空间里,在自己的群里面却很活跃,甚至可以聊到半夜不睡觉。他们只是对老师这样。

很多人都是这种状态,滕威用了一个词叫高联网低联系,随时on line。

隔一会儿就会看看群里在说什么,朋友圈有没有人点赞,有没有人更新,我们不停地刷,随时都在网上,就是没有意愿说咱们两个单独联系一下。

这是高联网低联系的社会。

滕威认为70代的人不是冷亲密关系,没有为了一个功利的目的或者其他目的要维系一段关系才去social的情况。

在线下,非虚拟的空间,以真实的身份相见,即便之前没有过任何接触,也能很快聊到一起去。

回忆起第一次长时间地在美国生活时,她说,最大的困扰是超市的收银员跟自己social。

他每次看你都是特别开心地笑,说最近怎么样?好吗?让人特别认真地想跟他汇报,但发现人家根本没有时间听,就下一位了。

他们管这种叫美式热情

每天看到你都说,“你今天看上去棒极了,你怎么那么棒,你最近过得特别好,明天也要过得好啊”,都是转头就没有下一句的问候,看上去很亲密但其实完全不走心,就是冷亲密。

说起冷亲密,蔡涛也有些亲身经历印证着它的内涵。

在日本某美术馆研修时,他受到一位跟自己专业毫无瓜葛的馆长无微不至的照顾,这种毫无功利之心,纯粹出于热情的朴素的“热亲密”,展现了现代社会普遍的冷亲密的本质:理性亲密。

滕威说,亲密需要计算得失,衡量亲密关系带给你的情感价值。

在亲密关系中植入公式,一切都可以折算成价值。

假如在婚姻关系当中加入这种理性,是件不可思议的事。若是动了这种念头,是对爱情的一种背叛,这跟我们读过的所有伟大的文学作品都不太一样。

但这是今天特别常见的一种状态,大家已经习惯了——情感也要讲价值。

热亲密意味着全身心地投入,会患得患失,让人无法承受。所以我们开始不断理性地试探,你走一步我走一步。因而出现了一个词:双向奔赴

大家同频,互相说着我能向你提供的价值和你能向我提供的价值,不再是那种灵肉合一的亲密关系,它是那种超越身体性的,脑袋里算好了的亲密关系。

很多时候人们不敢表达爱。

爱一旦说出口,就要承受太多,所以只好骗自己说,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什么所谓真爱,童话都是骗人的。这是一段理性的关系,我们降低自己所有的欲望。

为什么我们有时会感觉到活得特别累?

因为我们在一个高联网但是弱联系、低欲望的社会,可是这个低欲望只是你对热亲密的低欲望,并不是真的身体没有欲望。

《自我决定的孤独:难以建立亲密感的社会》

作者:[德]伊丽莎白·冯·塔登

广东人民出版社·万有引力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广东人民出版社(ID:gdrmcbs),作者:伊丽莎白·冯·塔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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