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尔达》的破解，任天堂与盗版的无尽战争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半佛仙人 （ID：banfoSB），作者：青蒜、半佛，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一
前段时间《塞尔达传说：王国之泪》偷跑事件，出现了一些极为魔幻的事。
正版玩家和盗版玩家久违地又撕了起来。
讲到和盗版打架，任天堂那可全都是经验。
大家都知道任天堂有个梗，人称东半球最强法务（西半球是迪士尼），但这个法务的强，只能打爆那些在光暗中游走的存在，对那些野火烧不尽的盗版，还是无能为力。
早在红白机时代，任天堂就已经开始努力反盗版，那时候的NES上搭载了一块反盗版芯片，如果你用了盗版，这块芯片就会让你的NES开不了机。
但这完全阻止不了热爱动手的玩家们，玩家们直接拆机，把这块芯片的针脚给挑了，成功绕过了这个防盗机制。
即使你是个“手工废物”也不要紧，因为当时有一家神奇的公司，名叫HI社，他们直接提供红白机改造服务，你可以买工具自己爆改，也可以直接把主机寄给HI社。
HI社不但帮你挑针脚，还帮你追加功能，在老旧的红白机上增加连发、加速之类的系统。
放现在其实就是风灵月影宗和MOD大佬。
任天堂哪受过这个气，当场给HI社发了警告信，命令他们停止这种魔改行为，但HI社也是很刚烈，反手就把这封信公开挂了出去。
这一下两家成了不死不休的关系，任天堂当场将HI告上法庭，HI也当场指出法律漏洞，表示自己不侵权。
这场官司打了五年，任天堂的最强法务成功拿下了官司的胜利，但既没能让HI付出足够的代价也没能获得现实的体面，还彻底得罪了HI。
毫无疑问，被这种角色盯上并不是一件好事。
二
在80年代初期，游戏机还在用卡带装游戏，而卡带是一种玩家和资本都不喜欢的介质。
对玩家来说，这东西贵。
一张任天堂游戏的卡带售价是5500日元，这可不是现在的日元，在那个时候5500日元就相当于70美元。
花70美元买游戏，哪怕在发达国家也是一件挺肉疼的事。
而对资本来说，卡带这玩意也贵。
卡带制作周期长，成本高，保存不易，这让每一次发售新游戏都变成了一次需要精确计算的生意。
生产多了卖不出去，生产少了供应不上会错过热卖期。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估算游戏销量都是一个技术活，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生产的卡带都压在仓库里卖不出去。
玩家不爽，资本也不爽，那就必须来点变化。
这些资本就成天的琢磨，有没有那么一种方法能够不生产那么多卡带，让玩家想买多少就有多少，不买也不消耗储存成本呢？
面对这个问题，任天堂开发部的大佬上村雅之表示，要不我们用磁碟吧。
说到磁碟这个东西很高大上，但是它还有另一个名字：软盘。
虽然现在大部分人和软盘最近的距离就是点Word的储存符号，但计算机的盘符永远给软盘留了两个位置，系统盘再嚣张也只能叫C盘。
磁碟比起传统的卡带有一个巨大的优势，就是这玩意儿可以读写，同样一张盘，你在里面装什么游戏可以你自己决定。
满脑子都是互联网思维的山内溥当时就产生了一种明悟：生产卡带是一个体力活，那我直接给别人的盘里复制游戏不就简单多了？
于是山内溥构思了一种非常高级的模式：他在各地的任天堂游戏店里搞了一种机器，只要你花500日元，就可以在你的磁碟软盘里录入别的游戏，玩够了来再花500日元删旧游戏换新游戏。
对，你没看错，他在80年代发明了应用商店。
然后因为磁碟机可以写入，也就可以记录玩家的成绩，这意味着玩家可以在任天堂的游戏店把自己的记录上传到任天堂的数据库，任天堂会给你搞个排行榜，排名靠前的玩家可以得到任天堂限量版的金色卡带。
读历史读到这里，我甚至怀疑山内溥是不是个穿越者。
这些操作已经完全具备了现代游戏的经营模型，游戏数字化、平台化、靠服务收费，还附带排行榜PVP功能。
果然，任天堂才是世界的主宰。
为了推广磁碟机，任天堂还专门找宫本茂，让他为磁碟机开发一款护航大作。
这款游戏就是初代《塞尔达传说》。
然而，这套模式虽然很美，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方便盗版。
三
软盘可以随便读写的另一面，就是复制成本极低。
严格来说，只要有空软盘，就可以复制茫茫多的盗版游戏拿去卖，成本比卡带时期低得多得多。
为了预防盗版，任天堂想出了一个极为魔幻的招式：物理防盗。
在任天堂正版的磁碟外壳上，有一行任天堂的英文名。
图/Twitter@Nintendo
这个凹凸有致的英文名就是正版的钥匙。
在任天堂的磁碟机里藏着一个卡槽，卡槽必须卡在外壳的这几个字母里机器才能运转。
这个防盗机制听起来奇葩，但逻辑还是挺清楚的：软件好复制，但是外壳不好复制，盗版商可舍不得工本生产这样的外壳，就算生产出来了，有这种生产力的盗版商也好锁定干掉。
但任天堂忽略了一件事：玩家的动手能力比盗版商更恐怖。
啊，你验证的是正版外壳啊，那我弄一个正版外壳，里面塞十个盗版游戏不过分吧？
这种拆壳子换盘的行为狠狠恶心到了任天堂，于是任天堂决定追加防盗机制。
首先是加入存档检测机制，盘进来之后先验一下你的存档正不正宗。
然后还在游戏的启动画面里专门增加了一个吓唬小学生用的页面，就像是某些奇怪小电影开头的FBI WARNING。
很明显，这些行为依然不能遏制盗版商和盗版用户，任天堂都气疯了，你们这帮人怎么这么抠？
于是它恶向胆边生，决定给玩家们整点烂活。
我检测出盗版后直接让你不能玩，玩家就不玩盗版，这是第一层。
为了让玩家玩盗版，盗版厂商就要跟进，增加破解技术，这是第二层。
为了和盗版厂商斗智斗勇我还得追加破解技术，这是第三层。
哎？
我明明针对的是盗版玩家，为什么会变成我和盗版商打起来了？
不行，得收拾收拾这帮玩盗版的玩家。
在这种思路下，任天堂想出了一个杀人诛心的阴损招式：暗改游戏。
在主要是用磁碟机的SFC游戏上，任天堂暗搓搓地增加了一些微调。
如果主机检测出你的游戏是盗版，它不会直接把你的游戏ban掉，而是会让你“正常”地玩游戏。
但玩一会之后你就会发现，这个难度怎么这么高？
这个怪怎么这么强？
这个地图怎么走不过去？
我明明存档了，我的存档呢？
甚至有一款游戏，在大幅增加了难度后，还增加了一个最终杀招：任天堂会精准地在最终boss的面前把你卡掉删档。
想想你玩《黑魂》，一路受苦终于打到了最后，眼看就要打boss了，突然游戏没了，再进游戏一切从头开始，你要不要崩溃。
所幸，中国玩家没有经历过这段任天堂诛心反盗版的岁月。
因为我们连正版机器都玩不起，都是直接玩小霸王的。
四
对了，刚才不是有一家HI的公司吗？
这家公司当然不会放过任天堂磁碟机这么大的破绽，他们非常果断地推出了又一个红白机周边产品：Disk Hacker。
这玩意儿是当时最好用的民间磁碟机备份系统。
磁碟机本来就是一种脆弱的介质，玩家还没事就拆壳子换盘，导致磁碟损坏率很高，备份数据就成了一种刚需。
而Disk Hacker就用这个借口成功走上市场，光明正大地复制任天堂游戏。
他们不但用这种方式传播盗版，还把手伸到了任天堂最讨厌的领域：
非官方卡带。
当时的任天堂靠着权利金模式垄断了游戏的渠道，从卡带生产到分销都由任天堂说了算，什么游戏能登陆任天堂游戏机也要经过他们审查。
而HI却利用各种法律漏洞，开发了一批不受限制的第三方卡带。
这些游戏的内容粗制滥造，但是架不住题材比较刺激，都是些脱衣麻将啊，脱衣扑克啊，脱衣猜拳啊什么的。
任天堂气得半死但完全拿HI没有办法，因为HI的法务早就把一切都想好了，就是纯纯过来恶心任天堂的。
据说HI一共推出过60多款红白机游戏，比同时期的科乐美和万代还要多，可以说非常讽刺。
但是任天堂不知道，真正恶心的东西，他们还没见过。
五
其实任天堂进入中国非常早，早在Gameboy时代任天堂就想要开拓中国市场。
但是在中国，任天堂发现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国内的游戏市场本身就贫瘠，大家又没有什么消费正版的习惯，以至于盗版横行。
关键很多盗版就是代理商自己放出去的，毕竟卖盗版他不用给任天堂付分成。
然后任天堂很震惊地发现小霸王在中国的人气那么高，但是自己的马里奥竟然卖不出去。
卧槽？我马里奥竟然卖不出去，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马里奥呢？
于是任天堂开始搞捆绑销售，买一个NDS必须一起买两个马里奥。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愚蠢的主意，因为当时在国内名气最大的任天堂游戏并不是马里奥，而是被《宠物小精灵》带火的宝可梦。
而最最最离谱的是，宝可梦没官方中文版。
你想要玩宝可梦，最好的方式就是等破解汉化。
这些诡异的因素叠加，让任天堂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一直没有在中国建立起自己的品牌认知。
当然这不是中国市场有什么问题，就是它来的时候不太巧。
六
作为东半球最强法务，任天堂打击盗版的决心非常坚定，从FC时代到Switch时代，反盗版这件事他们就没停过。
之前任天堂还放出过1994年时的旧照，展示他们收缴盗版后用压路机直接压碎的场面。
图/Twitter@Nintendo
但任天堂和盗版的战争，只能说打得十分艰难。
因为它面对的是全球的黑客，你的防壁越强，这些黑客就越想要搞爆你。
不管是GBA还是NDS，甚至Wii，都在推出后很快遭到了破解。
当时的R4烧录卡可以玩绝大部分NDS游戏，破解简单，功能齐全，随时可以烧录修改，而且玩家也觉得这是正确的，根本不以为耻，直接导致任天堂在欧洲市场损失巨大。
注意啊，白嫖游戏，是全人类共同的特色。
于是任天堂法务部门出动，用了漫长的时间起诉，终于把R4烧录卡摁了下去。
起诉治标不治本，面对早就被破解成筛子的硬件，谁来都可以再继续破解，于是任天堂推出了3DS，自信宣布我们有专业防破解CPU。
3DS上线后第一天，NDS模式就被破解。
这很正常，因为系统还是老系统，破解起来毫无难度，关键是新的3DS系统能不能被破解。
最开始，3DS表现得很好，直到2年半后，GatWay烧录卡出现，直接干爆了3DS的防壁。
更更更更更离谱的是，在几年后，一名国外黑客成功破解了3DS的线上商店。
这个感觉就像是，小偷直接住到了你的家里来，吃你家大米，玩你的电脑，还打你的孩子。
这让任天堂彻底破了大防，他们决定这次一定要弄一个超级狠的机器，让黑客再也别想破解
这个机器就是Switch。
六
在Switch发售前，任天堂一度放出豪言壮语，表示Switch永远不可能被破解，你们这些盗版狗齐上我老任何惧，谁破解成功我给谁奖励！
历史总是非常相似，Switch刚推出的时候确实难倒了全世界的黑客，但它还不如3DS坚挺。
不到两年，Switch就被人找到了硬件漏洞，直接破解成功。
怎么说呢，这次还不好说是任天堂拉垮。
导致这个硬件漏洞的那个硬件供应商大家也很熟悉：英伟达。
奖励当然是没有奖励的，成功破解Switch的破解团队老大还被任天堂送上了法庭。
然后老任二话没说宣布了业界最严的盗版惩罚措施：发现破解直接变板砖，完全没商量。
但是这个时候，Switch的出货量已经达到了4000万级，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堵上硬件的漏洞，一大堆任系游戏的rom也就泄露出来，模拟器也迅速安排上。
《王国之泪》偷跑之后能迅速玩到模拟器版，事情魔幻，又不意外。
这个事情很让人意外，但也没那么让人意外。
因为现在的Switch也是一个筛子，只要游戏资源泄露了，破解就会如影随形。
在下一代硬件设备出现前，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很多次，只不过因为游戏不是《塞尔达》，没有那么大声量罢了。
时至今日，任天堂依然游走在世界各地，在努力扑灭此起彼伏的盗版。
他们每年都会起诉一大堆盗版网站，起诉一群传播盗版资源的人，试图尽可能将盗版的传播范围压下去。
甚至连4chan、Discord这样的网站，都不得不把用户资料交出来，让任天堂针对那些传播rom的用户挨个点名。
八
当我们回首往事的时候，会发现很多历史上的关键节点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就好像单机的衰落和网游手游的崛起。
单机游戏一开始服务的就是发达国家的人。
因为盗版问题，本质还是消费能力的问题。
很多地方的消费者没有消费力，掏不起钱，所以游戏公司倒闭，转而去开发网游页游，赚那些更容易赚的钱。
注意，网游页游里面，也是大部分人不花钱，靠的是土豪一个人花一万个人的钱顶着。
这样的事并不是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实际上每天都在发生。
现在真论盗版规模，国内还不够大，毕竟绝大多数游戏大家是听都没听过的。
任天堂都搞不定的事情，也没有任何一家游戏公司敢说自己可以。
正版和盗版的战争，还是会无尽地持续下去。
因为永远，有人没有钱。
因为永远，有人想要白嫖游戏。
永远，永远。
参考资料：
[1]最强法务部又如何？任天堂眼皮底下的盗版商与它的成人游戏帝国.游研社
[2]任天堂最强法务再次出手，干掉4个大型盗版网站！. NintendoLife
[3]加强对Switch盗版游戏的打击力度，任天堂法务团队再下一城
[4]任天堂NDS掌机发展史第四期——R4，改变世界的烧录卡（NDS历史）.科技杂谈.红酒汤姆一世
[5]R4横行影响销量 任天堂表示全力研究抗盗版主机.多玩网
[6]任天堂西班牙状告R4烧录卡经销商胜诉.日本通
[7]3DS在线商店全面告破 盗版游戏的底线究竟在哪.火狼
[8]任天堂switch:反盗版，我们是认真的.搜狐
[9]任天堂纪念反盗版公开老照片 压路机碾卡带.当游网
[10]为了反盗版，任天堂曾经动过这些“诛心”的点子.游研社
[11]为防盗版，任天堂放了个“物理”大招！无奈瞬间破功.张书乐
[12]从卡带到磁碟又回到卡带，任天堂FC磁碟机的处境到底有多尴尬.腾讯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半佛仙人 （ID：banfoSB），作者：青蒜、半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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