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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大厂楼下的“摆摊自由”:阿姨炒粉月入六万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深圳客(ID:szhenke),作者:圳长,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近日,“深圳不再全面禁止路边摊”上了热搜。新修订的《深圳经济特区市容和环境卫生管理条例》首次增加了允许街道办合理、有序地划定摊贩经营场所的例外规定,并改变了对超门窗摆卖经营“一刀切”的管理模式,规定商场、门店超出门、窗外墙摆卖、经营的,应当符合规范。

从“一刀切”到“设定规范”,深圳人离“摆摊自由”又近了一步,这也说明,城市正在承认并接受原生、嘈杂、不整齐的内部肌理,也意识到人间烟火里有城市真正的活力。

其实,这种“人间真实”,一直都在深圳人的生活中,从未远离。

颠勺手与键盘手

前段时间,公司搬家到了留仙洞大疆总部附近,“天空之城”名不虚传,仿佛漂浮在云端的科技感造型,大门口永远干净整洁,戒备森严。

但是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后我才知道,夜晚的天空之城有它的另一面。每当夜幕降临,“天空之城”楼下就会出现十几辆小三轮车,挤满十字路口的一侧,车主纷纷拿出摆摊的食材,炒粉炒面、烤冷面、烤串、卤猪蹄、摊手抓饼……应有尽有,许多戴着工牌的年轻人从“天空之城”和附近的写字楼中鱼贯而出,涌向这些小吃摊,然后提着重油重盐的食物迅速转身,回到灯火通明的写字楼里。

摊档前亮起一片暖黄色的灯光,和高处“天空之城”的灯光形成了某种呼应。顺着初夏的晚风,呛人的油烟味很快飘远,喧闹嘈杂的叫卖声让这里瞬间变成了城中村的景象,把“天空之城”从云端拉回地面。

一位我经常见到的炒粉阿姨十分笃定地告诉我:“(大疆)这栋楼永远有生意做,一直到晚上1点都还有灯亮”。

阿姨最忙的时候是晚上六点到七点半是人最多的时候,一直到深夜11点都她在这里摆摊。11点以后,他们会出现在不远处的公寓楼下,继续忙碌到凌晨四点。那里有许多嗷嗷待哺的大厂青年,等待着吃一份满足的宵夜,洗去白天的疲惫。

旁边一位与他们相熟的摆摊大哥笑道:“有人吃不到他们的炒粉都睡不着觉呢。”被高楼大厦围困的我们,吃上一口热气腾腾的炒粉就是最好的救赎。

还有摊主告诉我,有一次,她见到一位身形佝偻的年轻人过来买单,借着灯光她想起这是上星期常来光顾的一位客人,客人告诉她最近加班熬夜比较多。“他黑眼圈好重,整张脸都挂下来了,才一个星期。”

说话间,炒粉摊又来了四五位客人,她不停地颠勺、翻炒,手上戴的白色手套,那是附近工地上工人常用的白色手套,让摆摊多了一点“工业风”。阿姨机械地颠勺的手,让我想起了“天空之城”里每天面对电脑敲打键盘的双手,两者是多么的不同,又是多么的相似。

炒粉阿姨,月入六万

阿姨其实是与丈夫合伙开的炒粉夫妻档,专卖炒饭和炒粉面,电动车上堆满丰富的配菜,腊肠、腊肉、火腿肠、鱿鱼卷、酸菜、牛肉、青菜等等,价格有10元、12元、15元、18元不等。丈夫负责夹粉面和配菜,她熟练地起锅烧油,两人配合默契,只需两三分钟,一份冒着“镬气”的炒粉就能送到顾客的嘴边。

阿姨生意好到什么程度呢?一瓶家用大小的煤气罐一个晚上就能用完,生意差的时候也最多三天就要换一罐。在非高峰时段,我站在她的摊档前,10分钟内都有5、6个人来买单,此外,阿姨还会在有空的时候在微信上接单,给周边的顾客免费配送。

“这么算下来一天可以卖一两百份”,按照每份15元来算,月入至少6万。

不止阿姨的摊档生意好,每次加班到深夜,我总能看见这些摊档前依然围拢了几十号人,支付宝到账的声音此起彼伏。这些人白天在写字楼里谈论着“商业逻辑”、“去中心化”、“颗粒度”, 晚上则在烟熏火燎的小吃摊前吞咽食物。

我捧着10块钱的炒米粉,对阿姨说:“我不想努力了,和你学炒粉吧。”阿姨微微一笑:“这些配菜两个人准备也要三个小时,每晚熬夜到天亮,全年无休。”她和丈夫戴着一次性口罩,白色油烟从锅中喷出来,她却面不改色。

阿姨来深圳14年,刚来深圳时她一边带刚出生不久的女儿,一边摆摊卖水果和其他小商品做了,2018年后与丈夫两人合伙卖炒粉,她记得以前没有电动三轮车的时候,她用手推车摆摊,孩子就睡在车旁。

我想起我家楼下那个卖淀粉肠的年轻人。他住在公司安排的城中村宿舍,白天是室内装修设计师,晚上就从城中村狭窄的巷道中推出一辆小推车,卖淀粉肠。从晚上9点摆到12点,顶多卖50根。他刚刚摆摊一个星期,告诉我自己是闲着无事才来摆摊:“实际赚得很少,最多也就百来块钱。”

“没有什么好不好,都是为了生活”,我想起了阿姨说的话。

“天空之城”的人间真实

阿姨在抖音上刷到了新修订的《条例》的新闻,她一边低头颠勺,一边轻描淡写地说:“不知道这次是不是真的。”

“2020年的时候不是也说了要搞‘地摊经济’吗,可是后来还是不让摆……谁知道这次会不会也是这样。”阿姨还有另一方面的担忧:“听说以后要交摊位费,而且不知道规划的摊地点在哪里,也许要去比较宽敞少人的地方,那种地方没什么生意。”

阿姨和这一路口的摊档,不知道被城管赶了多少次,我印象中最近的一次,是前一个月。当时我刚下班,这里一片漆黑,地砖上除了一些黑乎乎的油渍,没有任何摆摊的痕迹,只有城管的衣服反射着路灯的光。“已经好很多”,阿姨说,“以前城管会直接没收工具,现在不会了,只会让你走。”

阿姨的语气里难得的出现了一些轻松和调侃,好像无论日子变成怎样,她都有办法过下去。

入夜,亮灯的大疆“天空之城”格外有未来感,就像浮动在城市半空的海市蜃楼;而在它楼下,夜摊的炊烟也在袅袅升起,微弱但旺盛。也许这就是普通人喜欢“烟火气”的理由,它永远蓬勃,永远有生命力。

对于那些辛苦的摊主而言,摆摊是真实的生活,是日复一日的劳作;但是对于那些流连在夜摊的年轻脸孔,当他们推开写字楼沉重的大门,像热带鱼一样游走出入,在城市的烟火里,又仿佛找到一点个体对抗巨大城市的自由。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深圳客(ID:szhenke),作者:圳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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