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北县城，他摆了二十年的游戏地摊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游戏研究社 （ID：yysaag），作者：駄目糕，题图来源：受访者提供
他还是有些怀念以前遇到的伙伴们，每个人打法各不相同，招式也自成一派。但现在很多人都没有了时间，没有了精力，也没有了那么强的胜负欲。
春天到了，在河北邢台宁晋这座小小的县城里，新一年的《幽游白书 魔强统一战》擂台赛又要打响了。
一辆电动三轮车、一台小电视、一组外接音响、一台世嘉Mega Drive主机配上四只手柄，这就是“饭团游戏地摊儿”的全部物件。
图/受访者提供
三轮车前，人们晃着手里的手柄，赢家大笑，输家怒骂，有人大喊“再来一盘！”。看起来就像是时光在这里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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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这个游戏机摊位的缘起，最早可以追溯到2003年。那一年，以前只能去游戏厅看别人打游戏的饭团，终于买下了一台属于自己的世嘉MD，又在不久后购入了一张《魔强统一战》卡带，光是看着独特的黑色机身和黑色卡带就足以令他感到心旷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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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以后，他的家里也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游戏厅”，附近的孩子都要来他家里排队打擂。而技术略胜一筹的饭团就像关底的魔王，总能将他们一一击败。
白天切磋，晚上钻研技术。后来饭团发现自己的水平已经超越了一般同龄人，很难再找到旗鼓相当的对手。
虽然之后他也尝试了不少其他游戏，《魂斗罗铁血兵团》《怒之铁拳》《火枪英雄》等等，但他还是最喜欢《魔强统一战》。在他看来，闯关游戏就像电影，看一遍就足够了。而格斗游戏则是一首好歌，可以反复听，甚至为它单曲循环。
于是抱着“独孤求败”的心情，饭团带着游戏机来到街上，支起了地摊寻找对手：输家一元，赢家免费。
从此之后，这个规则再也没有变过，每年春天伊始，北方气温回升，饭团都会在每天傍晚骑着三轮车来到民乐公园，支起这个摊子，就这样过去了20年。
一
《幽游白书 魔强统一战》诞生于1994年。
和很多80、90后一样，饭团最先接触《幽游白书》是因为《魔强统一战》，后来才补了漫画和动画。
而在《魔强统一战》上市的那年，《幽游白书》刚刚完结，作者富坚义博出走杂志社，进入空窗期，这部漫画再也没了新消息。同时，世嘉MD这款主机也进入了生命周期的尾声，很少再受到玩家关注。
《魔强统一战》就是在这样青黄不接的时期诞生，发售时远称不上是热门游戏。后来在玩家的口口相传下，它的口碑才逐渐高涨起来。
三个月后，《魔强统一战》开始在MD游戏销量榜上连续霸榜。
游戏杂志《Beep! Mega Drive》1994年12月刊、1995年1月刊
得益于上世纪世嘉积极地开拓中文市场，国内市面上也流通着许多组装机和盗版机，中国玩家手上的世嘉MD保有量并不少。在这样的背景下，《魔强统一战》随着《幽游白书》漫画一起进入了中国市场，组成了许多80、90后对格斗游戏最初的记忆。
或许是因为《幽游白书》恰好有着四人主角团，也可能是制作公司Treasure（国内玩家一般称其为财宝社）单纯在挥洒他们的创意，在那个1V1格斗游戏大行其道的时代，《魔强统一战》有着极富创造力的设定——4人大乱斗。
通过官方的四分插，一台世嘉MD主机可以接入四个手柄，供四人同时对战。玩家可以两两组队打擂，也可以各自为营；可以上下分线对决，也可以四人战成一团。
无论是对轰灵丸，还是120%的户愚吕弟对撞，亦或者用户愚吕兄的倒转针取走满血对手的性命，在飞影吃下黑龙波后完成绝杀，一切都令人热血沸腾。
在饭团看来，这正是《魔强统一战》最大的乐趣，也是他坚持用《魔强统一战》摆摊儿的原因。
当然，他自己也有一些出于现实的考量：四个人一起打，一局游戏最多可以收入三块钱，相比起《街霸》和《拳皇》效率要高出不少。
3V3效率就更低了。
华丽流畅的动作、火爆喧哗的场面，配上动画原班声优极富感染力的声音，《魔强统一战》以压倒性的魄力将格斗游戏的气氛抬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四人乱斗增加了游戏的不确定性和趣味，众多想象力十足的连续技又给了玩家无穷的研究动力，这款游戏至今仍然有着无数狂热粉丝，网上流传着许多讨论与视频。在一些老玩家眼里，它仍旧是无可替代的经典。
饭团，和出现在饭团摊位上的玩家，就是最好的写照。
二
饭团拍摄的视频里，充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有赤膊上阵的中年男性，有头发已经白了的80岁大爷，有带小孩的妈妈，也有操作不俗的女玩家。
在小电视前握着手柄的他们，就像回到了20年前的夏天。
说起来，饭团最开始给自己的摊位录制视频纯属偶然。
为了精进技术，开始摆摊后的饭团常去“幽白爱好者之家”潜水，观看其他前辈的视频。但同时他也发现了其实玩家间信息传播相当闭塞，有些东西只在地域性的小群体中口口相传。
为了让论坛的大家都看到一个在他们当地很有名的Bug，饭团学会了剪视频。
遗憾的是，那时的他只有一台诺基亚3310手机，也没有其他录像设备，早期地摊的经营状况没能记录下来。但据他说，他当时请了本地有名的书法大师为自己题了招牌，每天前来的挑战者络绎不绝。
后来能录像的智能手机普及后，饭团开始拍摄地摊上发生的精彩故事，传到网上，让来不了线下的人也能体验一下这种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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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饭团开始在B站上传《魔强统一战》视频，但几乎无人问津，至少跟隔壁《街霸》和《拳皇》的播放量比都差远了。
直到去年6月，饭团上传的一个视频似乎触发了某种推送机制，一时间播放量达到了180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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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对视频里的街边地摊感到惊奇，有人认出路边的风景直呼“吃瓜吃到自己家”，更多人则是在通过这个视频回忆往事，怀念自己逝去的青春。
至于这个视频为什么会登上热门，饭团自己也找不到头绪，他总结说：“可能就是比较另类吧。三轮车，鸟笼，还有在户外打游戏的形式，让人感到很新鲜”。
但冥冥之中又像过去的努力有了回报，他从B站那里分到了一笔不小的创作激励。饭团说他考虑拿这笔钱换一台大点的显示器，但评论区的观众让他不要换，很多人坚持认为这台小电视才是原汁原味的童年味道。
“不换不行了，那台电视有条竖线，今年准备换台20寸的显示器。”很遗憾，那台引起180万人共鸣的小电视大概会消失在他的视频中了。
三
除了地摊视频以外，饭团还是会上传一些游戏教学视频。
这也是他开始做视频的初衷和动力。对连技的研究经常会使他突发奇想，将全新的连招做成视频，得到网友的点赞，让他很有成就感。
评论区偶尔会有观众向他请教技术上的问题，饭团几乎都会耐心解答。他说以前看了幽白圈老前辈“水晶龙”的连技视频感到非常佩服，现在自己也想成为这样的人：“宣传《幽白》，启迪新人，让更多的人了解《幽白》，加入《幽白》。”
虽然他的教学视频播放量一直不高，甚至还不如地摊的视频，但只要有时间，他还是愿意多录录，他觉得指导别人的同时也在提高自己。
曾经，饭团是当地小有名气的《魔强统一战》玩家，摆摊儿时会有人不远千里前来“踢馆”，前来挑战的玩家称呼他为擂主，久而久之，这个地摊就变成了擂台赛。
那时的饭团总是乐此不疲的将各种各样的对手击败，有街头混混，有脾气火爆的大哥，也有手指残疾的挑战者，他都对他们都抱有着十足的敬意，将这些故事写进了自己的《摆摊儿回忆录》里。
但随着格斗游戏类型逐年式微，受众有限，很少有人愿意再花时间和心思去钻研练习非热门项目，更不用说三十年前的古董游戏。出现在饭团视频里的玩家，也许三十年前《魔强统一战》曾占据他们大部分的娱乐生活，但现在它已经不再拥有那么高的地位。大部分人展现出来的实力平平，饭团也很少出全力和他们打上一场。
再后来，饭团通过论坛知道了网络对战，可以联网挑战全国高手。他说，没打开前认为自己是无敌的，但第一次就遇到了大神，自己被大神虐得死去活来，不过他还是为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兴奋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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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新鲜感过后，他终究还是觉得网络对战“不是那么回事儿”。比起高延迟带来的痛苦，他更在意的是找不到格斗游戏该有的氛围。
“拳拳到肉的打击感，围观人群的喝彩声，以及周边投来的目光，都是网络里没有的刺激。”饭团这样说道。就像街机游戏纪录片《100円》里提到的：“在家里玩游戏没有紧张感，就算输了也不会去在乎。在游戏厅会有人看，玩家对游戏都认真了很多。”
“现在的氛围太和平了，”饭团说，“虽然也挺好的。”但他还是有些怀念以前遇到的伙伴们，每个人打法各不相同，招式也自成一派。每天都能和技术参差不齐的玩家切磋，输了就苦练一周再去复仇。但现在很多人都没有了时间，没有了精力，也没有了那么强的胜负欲。
“就玩个情怀，大家都是图一乐。”这是很多人对待一款古董游戏的态度，饭团的评论区也不乏这样的声音。
但面对新朋友时，他还是保持着作为一个格斗游戏玩家的习惯，无论是在评论区回复热情观众时，还是第一次接受我的采访时，他总是习惯地用这句话作为开场白——“有机会切磋几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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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饭团大火的那个视频中，有观众评论说：“这都能赚钱，那我带着我的PS5去，岂不是赚翻了。”
但事实上，聚在这里的玩家们可能不缺一台PS5，他们缺少的只是一个可以怀念过去的地方，不仅是对那些自己曾彻夜钻研的游戏，更是对自己曾被游戏浸泡过的青春年少。
而现在他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找回曾经的自己——围观、呐喊，从他们身上，我们能够看到二十年前那个有些贫瘠，但又充满生机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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