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时,晚上9点半正是中关村地区叫车的高峰期。
无数白领从写字楼中下班走出,接单的网约车司机会把每一栋写字楼围得水泄不通。白领们打着电话大声通报自己的位置,被堵住路的司机气急败坏,鸣笛声此起彼伏。
当然,这是疫情前的景象。
今年的新年假期过后,有不少人发现,哪怕是晚上最高峰9点多叫车,也基本不会出现排长队的现象。以往排队300人的“盛景”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个位数的等待时间。往往几分钟,就能成功叫车回家。
受到疫情与裁员的影响,用户对网约车的需求正在不断降低。
孙师傅在北京跑了五年网约车,但这两年他发现,和疫情之前相比,每个月的网约车流水降低了许多。“现在也是天天拉活,但比起我以前,每天挣的钱要少了三成。”孙师傅说。
无独有偶,哪怕是在以前“加价爆单”的机场与火车站,也能听见网约车司机萦绕在耳畔的抱怨。疫情改变了太多人的生计,这些网约车司机难免成为受到影响的一群人。
在2022年,经过与疫情2年的苦战,不少司机作出了一个决定——他们退掉了自己的车辆,选择回到家乡,成为一个不再和出行行业相关的人。
“逃离北上广”,从来都是属于都市外乡人的一个美丽传说。每当面对困境或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不少外乡人都会拿出这个选项当作最后的“伊甸园”。
而在网约车司机群体中,“逃离北上广”已经成为他们真实的生活轨迹。
4月的一天,孙师傅在机场接到了驶向北五环住宅区的订单。这时已经是晚上10点,如果从孙师傅中午出门开始计算,他已经出车10个小时了。
“10个小时的流水只有300多块”,孙师傅向我展示他的账户界面,他在10个小时一共接了十几单。
孙师傅说,这些收入远远低于疫情之前。在疫情前,孙师傅如果跑16个小时,那么他的流水应该在800元左右。“现在哪怕跑满16个小时,满打满算的流水也就500左右。”
“还好我是电车,不然的话我真是跑不起了。”孙师傅庆幸他当初购买一辆新能源汽车的选择,“那些租油车跑的,真是太惨了。”
李师傅就是孙师傅口中那种“太惨”的人。他没有京牌,只能从租赁公司租一辆卡罗拉跑单。虽然疫情到来之后,租车公司的生意也比较冷淡,以往租6000元的车他只需要5000块钱就能租下。
不过,他的压力是实打实的。
“我就像个肉夹馍,一块是油价压着我,还有一块是租车钱压着我”,李师傅苦笑。
他算了一笔账,现在油价猛涨,他每天500元左右的收入,要扣除差不多200元的油钱。除此之外,再扣掉每天租车钱大约100多元,基本上到手不到200元。
而在这每天不到200元的利润中,他还要吃饭和租房。
“划不来,真的划不来。”李师傅说,因为合同还没有到期,他现在也只是维持着当下的现状。他喜欢蹲守在火车站附近,因为以往的情况来说,出站的旅客不太好叫车,他刚驶入那个区域就会给他派单。
但最近,他在火车站附近已经徘徊很久了,还是没有拉到多少订单。
订单量减少,汇聚在一起,就是统计层面冰冷的数字。
4月12日,交通运输部发布了3月网约车运营数据。数据显示,全国网约车监管信息交互平台月份共收到订单信息5.39亿单,同比下滑超29%,环比下降2.2%。
而去年3月,全国网约车监管信息交互平台共收到订单信息7.6亿单。
3月份订单量
订单量下滑,落在每一个司机的头上,就是锐减的收入。
李师傅已经在节约开支,他说自从过完年,他一件新衣服也没有买过。哪怕天热,自己等活的时候也不太敢开空调。因为现在的油价贵,单量上不去,李师傅必须得在每一分油价里面节约成本。
由于疫情的原因,在公路上行驶的车辆甚至也在变少。
根据高德交通大数据显示,全国100个城市“拥堵延时指数”平均值,2021年3月是1.58,2022年3月是1.51。
其中,北京从1.83下降到1.64,上海从1.75下降到1.35,深圳从1.58下降到1.39,广州从1.65下降到1.64,成都从1.77下降到1.74。
孙师傅所在的网约车司机车队一共有十个人,这个车队平时是网约车司机抱团取暖的地方。大家都会相互通报一声,哪有爆单的情况,哪有交警在查车。
但是最近,这个车队已经从十个人变成了七个人。
孙师傅的队长说,有三个人年后刚干了一个月就入不敷出,都回到了老家。有的人去开始送外卖,有的人开了一家饭馆。
不单单是在北京,在全国各地的一些较大城市,网约车司机的收入都随着疫情波动,这很打击他们的积极性。有些地方的司机已经开始了“罢工”,还有更多网约车司机纷纷转行。
图源水印
照片显示,在福州、成都等地,有不同的平台的司机纷纷在大马路上排长龙要求退车。这让一些网约车平台感到焦急,他们纷纷放下了自己获客的急迫性,反而开始大力招募司机,来补充运力。
美团打车、曹操出行等平台都推出了司机招募计划,新司机注册,可以领取的免佣、奖励、接单垫付等服务政策层出不穷。美团打车甚至还鼓励司机利用订单减少、空余时间变多的时机参加从业资格证考试,对考取者给予388元现金奖励。
根据交通部和人社部数据推算,全国出租车、网约车司机数量在700万人以上,占全国城镇就业人口总数的1.5%左右。
相比于网约车,出租车似乎会更滋润一些,他们可以在街边拉到“扬招”订单。在一座城市中,官方正规出租车司机一直站在出行行业的“食物链顶端”。但就算如此,行业紧缩的风波也来到了他们头上,让政府不得不给出激励政策。
3月25日,深圳市政府发布措施,对减免司机“份子”钱的出租车企业,政府给予经营权延期9个月或新增15%投放车辆的奖励,鼓励保险公司延长出租车保单保障期限,鼓励金融机构为司机的车贷办理展期。
上海市政府在疫情期间为出租车司机发放现金补贴,单班司机每天120元,昼夜双班司机160元,平均每人80元。核算下来,每个司机每月可以拿到2400-3600元不等的补贴。
对于网约车行业来说,这次疫情意味着“大洗牌”。
在网约车平台空前繁荣的时期,大量司机曾涌入网约车行业。2021年数据显示,国内滴滴、T3等网约车平台共有500多家,注册的网约车司机达到了3100万。
这样的繁荣,有很大的程度上是由网约车平台“一手打造”。在补贴大战期间,很多平台宣传“司机月入过万”,吸引了大量的司机加入平台。
这也给平台带来了两难。某出行平台内部人士表示,大城市早晚高峰时期,单量激增需要大量的运力,但中午和下午的平峰期,又有大量的运力空闲。
“以前就存在这个问题,司机和乘客之间的调度很考验出行平台的智慧。”她说,“但疫情之后,峰值与波谷之间差的更多了,这就很难平衡每个司机的盈利。”
当“潮水褪去”,网约车市场仅4.04亿活跃的用户,所有平台的单量加起来,一个月也只有3000万单左右。
这就是一个需求与供给的动态平衡——当疫情来临,出行需求急剧缩水,订单量就会下降。而网约车前些年的市场过饱和,一些人不得不离开大城市。
除此之外,在网约车的空间分布上,也呈现出“大城市高度聚集”的状态。
滴滴、T3等平台,大多深耕北上广深等一线城市。据了解,80%以上的网约车司机集中在这少数的几个一线城市,而四五线城市,依然有着一定程度的出行需求,却没有平台布局。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网约车市场中率先受到波及的是一线城市。
在交流中,一些人回到家乡,仍然从事了出行行业,只不过,这类的出行方式更倾向于“小平台熟人约车”,和通常意义的网约车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产物。
网约车开启了一轮“通缩”,影响的是各行各业。人们换了生计,压力也迟早会来到车企这边。
当下,如果在大城市叫到一辆网约车,有极大可能是固定的几种车型——轩逸、卡罗拉、雷凌不等。这些车凭借网约车的兴起,销量陡然上升,而一旦网约车市场遇冷,这些车型或许会遭受波及。
以东风日产为例,轩逸在网约车市场中广受欢迎,有相当一部分新车流向了网约车市场。但随着市场萎缩,轩逸或将受到一定影响,而轩逸车型,正是支撑东风日产销量的绝对“基本盘”。
在2022年3月,东风日产的单月销量为67910台,同比下滑33.5%。具体来看,第14代轩逸系列3月销售为30240台,同比去年同期44209辆下滑31.6%。
与此同时,那些“网约车定制化”车型也不太好过。
以比亚迪D1为例,这款为滴滴定制的网约车,在2021年下半年开始,就一直徘徊在3位数销量的阶段。2022年2月与3月,都以0销量告终,全年的销量定格在了1月的68辆。
比亚迪D1销量走势
除此之外,还有奔腾NAT等一系列主打网约车的车型,也遭遇了这股来自于网约车市场的“寒流”,其中,奔腾NAT的2022年累计销量为158辆。
从司机出走,到市场遇冷。网约车大环境如此,每个环节的参与者都不能独善其身。疫情之下,网约车也只是一个行业的缩影。
逃离北上广,网约车司机终究还是先走一步。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车市物语”(ID:autostinger),作者:程功,36氪经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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