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经典”(ID:Thinkingdom),整理自《吃动物》,作者:乔纳森•萨福兰•弗尔,36氪经授权发布。
作家弗尔曾是一名摇摆不定的素食主义者,至少不会错过夏季傍晚的烤肉,还有度蜜月时的日本鱼生。
在儿子呱呱落地后,面临孩子的喂养,弗尔决心为自己和家人重新思考这件事:在每一个汉堡、每一块炸鸡、每一条鱼背后,我们每天吃的“肉”到底是什么?它们如何被生产?那些动物处境如何?我们的饮食对经济、社会和环境有何影响?
他用了三年时间,走访美国肉食工业链条上的各个环节——肉鸡场、屠宰场、养猪场、牧牛场,采访其中各方利益代表,呈现那些我们看不见或视而不见的真相。
他记录这段经历的非虚构图书《吃动物》,得到《纽约时报》《洛杉矶时报》《泰晤士报》等主流媒体以及诺贝尔文学奖得主J.M.库切、奥斯卡金像奖影后娜塔莉·波特曼的一致推荐。波特曼因此成为纯素食者,并以此书为蓝本,监制拍摄了同名纪录片。
△作者(右一)与娜塔莉·波特曼、导演克里斯托弗·奎因
在调查之前,弗尔头脑中仍有些许这样的画面:渔夫用鱼竿钓鱼,农夫熟悉自己养的动物,饲养员看着小鸡破壳而出……但他很快了解到:我们今天讨论的肉,基本上是工业化养殖的产物。据统计,美国人吃的肉、蛋、奶99%来自工业化农场。
弗尔曾致信某大型肉企,恳请自费参观却一再遭拒。日后他才得知,即便是研究机构,也很难接触这个行业的核心。
美国知名调查机构皮尤研究中心,曾资助一个评估工业化农场影响的项目。报告指出,“该项目遭遇严重阻碍。从学术研究、农业政策制定、政府管理到执法机制,我们在每个环节都能感受到业界的干预和影响。”
动物福利志愿者、女孩C同意带弗尔深夜暗访。这是一家典型的工业化养鸡场——7 座畜棚,25000 只火鸡,建筑外墙爬满金属管道,风扇作响,探照灯扫过各个角落。
在唯一未上锁的畜棚里,弗尔看到火鸡幼崽密密麻麻地蜷缩在加热灯下,正常的、死亡的、腐烂的、受伤的鸡崽挤在一起,场面令人窒息。这里没有田野、谷仓、拖拉机,除了动物本身,没有任何能够称得上“自然”的元素。
随着调查展开,弗尔为读者梳理了一只鸡从孵化到抵达餐桌的详细过程。例如,鸡被工厂严格区分为蛋鸡和肉鸡,从基因到养殖方式都截然不同。每只蛋鸡的标准笼床面积约为 0.04 平方米——想象一只橄榄球大小的鸡,终其一生蜷缩在A4纸上。蛋鸡场的小公鸡没有经济价值,直接被倒入搅拌机中处死。生厂商被默许给鸡肉注射调味剂,以改善快速生长和伤病导致的不良口感。这些鸡肉经过洗净、切割、出售,最终被送入消费者口中。
弗尔在调查中受到的最大触动,来自工业化农场动物的境遇。
密苏里州的一位农场工人告诉弗尔,生长速度不够快的猪仔纯属耗费资源,工人会拎起它们的后腿,用力将其摔向水泥地面。“我们一天能砸 120只。有的猪仔一只眼珠都掉出来了或下巴都裂了还在乱跑,血流得到处都是。” 他的妻子补充道,“他们管这叫安乐死。”
根据标准流程,牛须被电棒击晕后方可屠宰,但屠宰场很难保证这一点。“我见过无数头牛醒着被屠宰……这些牛可以熬过整整 7 分钟都不死。我曾经剥过活牛的皮,从脖子那儿一直剥下来。”一名工人说道。
美国最有影响力的动物福利科学家坦普·葛兰汀(美国一半以上的屠牛场由她设计)在实地走访中发现,许多农场“常见故意而残忍的虐待”,这也给不少尚未麻木的工人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导致该行业的流动率居高不下。
屠宰场员工肯·波代特,曾亲眼目睹一头3岁的怀孕母牛在流水线上醒来,腹中的幼崽挣扎着,已经出来了一半。这类场景让他回家后总是情绪低落,并动不动对家人吼叫。“我以前是海豹突击队成员,那些血和肠子吓不到我。但我受不了这种不人道的行为。”
女孩C 曾是屠宰场的流水线员工,负责杀死那些逃过自动割喉装置的鸡。
“我经手了数千只鸡,也可能是上万只。在那样的环境中,你会失去一切概念:你是谁,你在做什么,动物是什么,你又是什么。这其实是一种自救机制,让人不至于发疯。”
她最终无法忍受这一切,开始暗访并录下养鸡场、火鸡农场、养猪场、养兔场、奶牛场、牲畜拍卖会和运输卡车里的情形,呼吁以更人道的方式对待养殖场的动物。
“我并不激进。无论从哪个角度说,我都再中庸不过。我没打耳洞,没剪过奇怪发型,没碰过毒品,也没有明确的政治立场。工业化农场却是个连中庸之人也没法忽视的问题,如果了解真相,绝大多数人都没法坐视不管。”女孩C对弗尔说。
“我一度以为这会是一本宣扬素食主义的书,结果并非如此。这不是问题的重点。”弗尔意识到,真正的问题在于,一种巨大的工业体系正在以隐蔽的力量,重塑我们的食物和生活。
工业化养殖兴起于20世纪30年代,这归功于领头羊企业的“技术创新”。例如,用热刀片烧去鸡喙,改为机器自动投喂;用工业通风提高养殖密度;调控光线操控生长周期;喂食抗生素以减少病亡率;等等。
如今,工业化养殖是一项年产值超过1400亿美元的产业,涉及全球三分之一的土地。据统计,全球每年工业化养殖的陆生动物约有 500 亿只。(鱼类数量暂无统计)。
这一体系涉及多个公共议题,无声而强悍地影响着气候变化、生态安全和公众健康,和每一个人息息相关。
例如,畜牧业是全球变暖的首要原因,其影响比全球交通运输还要大 40%。H1N1 猪流感的爆发与工业化养殖直接相关。美国农场动物每年使用的非治疗性抗生素,约为人类治疗性使用的10倍。
一座大型养殖场周边通常有100多座巨型粪池,污物渗入水道,硫化氢等有毒气体则蒸发到空气中。农场周边多为低收入居民,儿童哮喘患病率远高于其他地区。
△北卡罗来纳州一家养殖场的粪池
某垄断型肉企宁可接受一年7000次、累计1260万美元的处罚,也要将粪水排入河道。因为公司很快就能在市场上赚回这笔钱。
弗尔发现,这些事实很少出现在公众的视线中,就像很少有人知道,致力于推动乳制品销售的美国乳品理事会,同时也是美国最大的营养学教材提供商一样。
“工业化农场当然不是世界上所有问题的根源,但你会惊讶地发现,很多问题包括美国的公共卫生、劳工权利、农业社区问题以及贫困问题,都与之有关。”弗尔说。
在调查过程中,弗尔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农业前沿”组织创始人阿伦·格罗斯博士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在当地最后一家人道屠宰场被收购并关停后,这位吃了半辈子素的农业专家决定自己建一家屠宰场。
格罗斯出生于农家。对那些视自己为主人的动物,农民一样会阉割、打烙印、将其喉咙割断,但如果有哪只病了,也会花格外的精力来照看,而非掏出计算器来算让它死了是不是更划算。
“传统方式不乏暴力,但仍有同情心。今天好农场的概念被彻底颠覆了。农民不再关心照顾动物。”格罗斯说。
工业化支持者和反对者的观点交锋,给了弗尔更多的思考空间。他发现,肉类本是餐桌的中心,但关于它的讨论却总在边缘绕圈子,或是用极端的逻辑来模糊现实问题。
“我们处于一个奇怪的境地,几乎所有人都同意应该善待动物、保护环境,但如果有人因此拒绝工业化肉食,则会被视为就边缘乃至激进之举。”
最终弗尔为自己和家人选择了素食,同时支持符合人道标准的高质量的动物养殖业。“这是我个人的决定,不一定适用于他人。而且我的很多理由放在六十年前都无法成立,因为当时工业化养殖尚未普及。”
对他个人而言,这次调查也是一趟不断自我追问的内心之旅——生而为人,我们如何看待自己与其他生命的关系?
在“天堂”冷柜肉厂,一头猪被送去屠宰前盯着弗尔看了几秒,这令他措手不及。调查结束后,他不曾再遇见那样的眼神,但许多次在凝视儿子的眼睛时,他脑海中会再泛起那一幕。
“工业化农场之所以能够取代传统农场,与我们将少数种族或女性视为二等公民出于同一个原因。因为我想要这么做,并且能够这么做。我们对待动物正是如此。”
他相信,花费三年时间探讨的这一话题,会引发争论和威胁,但不会没有意义——“能不能吃动物,如何吃,触及某些深层的东西:作为人类,我们如何定义自己?我们想如何被定义?从《创世记》到最新的美国农业法案都在探寻答案。”
出版社:文汇出版社作者: [美]乔纳森·萨福兰·弗尔 著 书名:《吃动物》
乔纳森•萨福兰•弗尔
1977年出生,从普林斯顿大学毕业后,曾短暂就读于西奈山医学院,之后辍学,做过停尸间助手、珠宝销售员、农场看管员和捉刀写手。
2002年,首部长篇小说《了了》获全美犹太人图书奖和《卫报》首作奖。
2005年,长篇小说《特别响 非常近》入围国际IMPAC都柏林文学奖。改编的同名电影由汤姆·汉克斯主演,获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提名。
2019年,非虚构作品《我们就是天气:拯救地球从早餐开始》获《金融时报》年度最佳图书、《卫报》年度饮食类最佳图书。
曾入选多项媒体评选,包括《格兰塔》杂志“美国最优秀青年小说家”,《纽约客》杂志“20位40岁以下最佳作家”,《前进》杂志“50位最具影响力的犹太裔美国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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