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为快递新规“交学费”：快递员、公司，还是消费者？
3月6日下午五点半，北京市石景山区古城南路一家丰巢快递柜前，一位通达系快递员照旧将包裹放入快递柜。《快递市场管理办法》（以下简称《办法》）正式施行还不到一周，该快递员已经被投诉11次，每次都会被罚50元左右。
《办法》第28条规定，经营快递业务的企业未经用户同意，不得代为确认收到快件，不得擅自将快件投递到智能快件箱、快递服务站等快递末端服务设施。这位快递员已经知道国家出台的规定，但每天依然将数百件包裹直接放入快递柜或驿站。“打电话太费时间，不放快递柜的话，根本送不过来”，快递员说。
部分网点、快递公司均在调整策略以应对改变，比如对配送服务分层，对部分时效件与收件人进行联系，按需派送等，但《办法》真正的影响可能仍需要3～4个月才能真正显现。
快递物流专家、贯铄资本CEO赵小敏接受经济观察网采访时表示，快递企业和电商平台的定价体系、包邮机制、产品体系、价格体系都需要做出调整。《办法》的正式实施，代表着快递业将迎来转型，走向高质量发展的正轨，快递企业也将重新洗牌与转型。
一、有人被罚，有人适应
一位顺丰快递员告诉记者，《办法》暂不影响他们的工作，公司要求在派送前打电话联系收件人，从早上六点到晚上九点，他每天能够处理200件左右快递。
3月7日上午6点，记者来到位于石景山高井一带的一家通达系快递中转站，这家快递网点设在一处没有标识的厂房里，这家快递网点虽然有人离职，但没有人因为新规实施而离职。新规出台后，除了增多的投诉数量，他们的派件方式、派件数量、派件报酬一切照旧。
每天，在这里的30多名快递员需要将三辆卡车的货物卸下、分拣、派送。每人每天的派件数量从600到1000件不等。所有货物不论大小，派单报酬一律1.2元一件。将快递投至丰巢，快递员还需要交每件0.3元左右的托管费，放在驿站更贵，需要0.8元左右。
因为有电梯，一名负责新楼盘的快递员会把每个快件都送上门。他每天上门派送600多件快递，对他而言，不打电话沟通的情况下，这个数量已是极限。他说：“打一个电话至少30秒，太耽误送货速度。”他下个月就要离职了，孩子要中考，他要回山西老家帮忙找学校。
这家快递网点流动性很高，过年前后就有先后有7个人辞职，大多是家里有事，对于新规的影响，不少快递员还处于观望状态。
石景山的另一家快递网点有18名快递员，人均派件数量在400～600件之间。《办法》施行后的几天，网点收到的投诉数量明显增加。该网点负责人表示，以往每天网点处理的投诉数量在5个左右，而新规施行后的头几天里，投诉数量都在每天20到30次。
“但这几天也降下来了，”该负责人说，“快递员对配送区域很熟悉，了解到哪些楼的用户投诉后，就会在下次派件时给他们打电话上门派送”，该负责人也补充道，如果每件都打电话，肯定是送不完的。
同时，该负责人也表示，近两年来快递网点也在尝试更有效率地与收件人沟通的模式，如短信或微信确认派送方式，但由于近一半的用户使用的是虚拟号码，存在联系困难问题，短信联系的效果并不好。网点里的快递员说，最近有人接到投诉，被扣了钱，晚上就不吃饭来弥补损失。
记者与多名快递员沟通后，发现快递员会在上岗的头两个月“交学费”，接到投诉记下需要上门服务的用户，下次将这些用户的快递上门派送，其余快递继续放在快递柜或驿站中。
3月4日，上述网点负责人在朋友圈里发了消息：招人。
二、如何监管？
记者在快递代售点询问了多位消费者，不少网购消费者会投诉不事先沟通的快递员及相关快递企业，认为自身权益受到损害，但是也有网购消费者表示，平时不便接电话，包裹投放快递柜即可。
赵小敏表示，快递物流业属于市场化行为，难以主动监管，更多的是依靠平台投诉和消费者热线投诉，消费者热线会转接到邮政管理部门，再实施监管。此外，各地邮政局也会让辖区内的相关企业报送执行情况，比如检查送货上门的达成率，放驿站的包裹数量等。这个过程需要时间，可能3到4个月后才能评估《办法》的影响。
《办法》中提到，违规的快递企业将由邮政管理部门责令改正，并处1万元以下的罚款；情节严重的，处1万元以上3万元以下的罚款。赵小敏了解到，最近各地方的邮政管理局都在陆续采取相关行动，约谈企业，要求相应企业做出整改，也会罚款，但一般都在500元以内，200～300元占多数。
前述网点负责人告诉记者，目前他所在的网点还未有邮政管理局通知网点报送经营情况的消息。
2018年，《快递暂行条例》出台，其中第25条规定，经营快递业务的企业应当将快件投递到约定的收件地址、收件人或者收件人指定的代收人，并告知收件人或者代收人当面验收。4年后，2022年1月7日，国家邮政局发布关于《快递市场管理办法（修订草案）》（征求意见稿）公开征求意见的通知。
北京市京师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律师卢鼎亮表示，《办法》的实施对于尚未按照《办法》要求提供快递服务的企业会产生较大的合规影响，《办法》实施之后，该部分快递公司需要在提供快递服务的过程中遵守有关数据安全与信息安全保障、用户知情权与选择权保障、服务标准提升等规定。
卢鼎亮表示，此次正式实施的《办法》属于部门规章，该《办法》在快递业务的标准化、循环化、绿色低碳、数据与信息安全、服务标准、用户知情权与选择权保障等方面做了相应规定，并且对违反该《办法》的行为作出相应的法律责任规定，相信该《办法》的实施能够为快递行业的健康有序发展、快递服务的高质量提升、快递产业相关利益主体的权益保障起到积极的监管作用。
三、倒逼会发生吗？
一位不愿具名的头部物流公司相关负责人表示，近十年，中国的年快递单量，从不足100亿件到超过1000亿件，翻了10倍，平均每个包裹时效现在是在48小时以内。但快递价格却下降明显，从单件价格20元左右下降到8元左右。快递从业人的增速远低于业务量的增长，目前全国快递从业人员约400万。
“四通一达”是电商型快递企业，旗下的快递网点多为加盟制，承担了平台商家八成订单的派送服务，普遍为电商提供的送货单价还不足3元，存在较高的业务量和市场占比，提供了极致的性价值和效率。该负责人也表示，当前市场环境下，快递派送从业者少，派件业务量大，要求每一个包裹在派送前都进行电话联系存在困难。
对于《办法》的施行，该负责人表示，快递企业已经做出一些调整，如将配送服务分层，对部分时效件与收件人进行联系，按需派送。该负责人也表示，用户的收件需求是多元的，上门配送的需求究竟有多少，还有待调查和讨论。
赵小敏指出，中国的快递行业价格和服务严重倒挂。《办法》施行以前，问题已经很突出。网点不能盈利，进一步将压力转嫁到快递员。行业负债率加速上升，现金流持续下降，服务质量下降，长此以往，消费者和快递员的权益都将得不到保障。
《办法》第一条即表示“为了加强快递市场监督管理，保障快递服务质量和安全，维护用户、快递从业人员和经营快递业务的企业的合法权益，促进快递业健康发展，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邮政法》《快递暂行条例》等法律、行政法规，制定本办法”。
赵小敏说，关键在于要让市场认识到，需要快递公司进行自身调整。《办法》正式施行以后，快递公司要推出对快递员更大的激励措施。对于一些加盟体系下快递公司暴露出的问题，如快递员流失、快递员业务量过大，应当从快递企业经营机制上做出调整，制定具体考核标准，对于不同的送货方式，如送货上门、投放快递柜或驿站，要有不同的激励措施。同时，要与电商平台协商，处理具体的定价体系问题。
赵小敏认为，加盟制快递网点的快递员，在这个转型过程中是弱势群体。快递员不隶属于总部，大多没有劳动合同，仅有意外险，现在要做的，也是在慢慢将其恢复到应有的位置。
赵小敏表示：“大部分加盟制快递公司的快递员都没有五险一金，他们其实属于弱势群体，比如快递员的养老、医疗问题如何解决，《办法》只是整个体系中的一环，意在推动整个快递物流行业高质量发展。相关保障机制要健全”。在这个过程中，做得好的企业就会迎来更大的机会。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经济观察报 （ID：eeo-com-cn），作者：刘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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