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雨雪困住的返乡人
“我刚才刷身份证进站时，才知道我坐的那趟高铁停运了，这可怎么办呀”，2月4日下午，在深圳北站东广场，周丽丽脑门上挂着汗珠，一脸失落无助。周丽丽要回湖北老家，她只身一人在深圳打工，孩子放在老家，春节回家是她一年的盼头。
从1月31日开始，因2009年以来冬季最强雨雪冰冻天气影响，多趟飞机、列车停运，中东部地区，大量高速路口封闭。因极端天气，很多打工人回家过年的热望几乎已成泡影。
根据深圳北火车站2月5日9时发布消息，2月5日至6日凌晨，停运深圳前往武汉、信阳、十堰、驻马店、郑州等方向高铁列车13趟。
“好不容易买到票了，还是坐不上车”
“我这趟车停运了，为什么不能改签啊”，问询台设在深圳北站东广场售票厅一侧的角落里，这是多数乘客挤到工作人员脸前，问出的第一句话。问询台一侧的公告栏里，显示2月4日有6趟车次停运。
这是农历腊月二十五，距离除夕还有五天，大家知道此时重新买票的难度，又不死心，把回家的希望，寄托在改签上。“改签跟重新买票是一个道理，要系统有票才行。你们最好先退票，在平台上等候补车票”，工作人员一遍遍解释道。
“这是啥事儿啊，好不容易买到票了，最后还坐不了车”，一名男子抱怨着悻悻离去。
不少人是到了车站，才得知自己的车次停运了。郑飞拖着行李箱，牵着五六岁的女儿，急匆匆赶到问询台前，父女俩原本要去武汉，刚发现要搭乘的高铁停运了，他一脸焦灼地对着电话，跟妻子说着眼下的情形。
“这附近有没有客车站呀”，郑飞问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指指西广场的方向，他牵起女儿离开，嘴里嘟囔着“我们肯定要回去的”。其实，西广场的客运站没有去湖北的车次。
2月4日的深圳北站候车厅|海鸥拍摄
2月4日的广州东站候车厅|WK拍摄
一对50多岁的夫妻走到问询台，“我们本来是今天飞湖北的飞机，航班临时取消了，想来这儿碰碰运气”。
“这里好多都是来碰运气的”，车站工作人员指着售票区排成长龙的人群，“我们已经劝导大家，售票窗口跟线上购票是完全一样的，但是很多人还是想排队碰碰运气。”
随后，这名工作人员举起喇叭，通过车站广播再次发出劝导，“线上平台与售票窗口余票情况一致，请大家不要盲目排队，建议选择其他交通方式，或者等待候补车票”。
徐虹就是碰运气的人之一，她回岳阳的高铁车次也停运了，她猜测可能会有临时加班车次，就决定到售票窗口试试。徐虹有两个孩子，公婆前些天带着老大已经回了老家，夫妻和老二原计划坐4日的高铁回去，可惜在当日早上8点收到停运的通知。
在售票窗口前排着队，徐虹觉得春节前回老家已无多少希望，“我们岳阳下了好大雪哦，即便坐高铁到了岳阳，离老家还有100多公里，中间有些路已经封了”。徐虹担心，一家人如果困在岳阳，到时候大量乘客滞留岳阳，酒店爆满，孩子冻出病来更麻烦。
一对回湖南的老夫妻，在问询台前跟工作人员争执起来。老人回湖南的车次停运了，车票是儿子在网上找黄牛买的，花了1000多元，其中80元是黄牛的劳务费。两个老人希望工作人员直接把车票钱退给自己，“我们认都不认识黄牛，他在网上退了钱，不给我们怎么办”。
“你看这张纸上，显示的是支付宝付款，车票的钱，只能退到这个支付宝账户。找黄牛就是要承担一定风险呀”，工作人员跟老人解释。但两个老人，对这个答复并不满意，他们在车站四处张望，希望能找到其他工作人员，将车票费用退到自己手里。
2月4日，深圳北站候车厅大屏幕上，显示的延迟发车情况|海鸥拍摄
除了停运，因天气原因，还有不少高铁车次发车时间一再延迟。
唐玉预定了2月4日晚从深圳北到广州的高铁票，当晚她乘坐的车次，发车时间延迟了半个小时。跟候车厅大屏幕上，那些长途行程比起来，唐玉已算幸运，一趟深圳北到宜昌东的车次，发车时间延迟了将近10个小时。
2月4日夜里11点半，北站东广场的售票口，先后两名男子与售票员发生了争吵。
前一名男子A告诉售票员，家里老人原本要乘坐4日的高铁，那趟车的发车时间一再推迟。最终，这趟车的实际发车时间是当晚8点多，发车前，检票口也发生了变更，跟车票上显示的不一致。在人潮拥挤的候车大厅里，老年人很难及时准确地捕捉这些临时变化，老人最终没有赶上高铁。
另一名男子B，高铁票上的发车时是2月4日中午12点多，这趟车的发车时间一再推迟，他最后一次从候车厅大屏幕上，获知的发车时间是当晚8点15分。实际上，这趟车在晚上7点多提前发车，男子忽略了车站的临时通知，也未能上车。
但按照退票原则，车已开出便不能退票，要改签还要另加40%的手续费，售票员在电脑上查询后告知B，只能改签大年初一的车次。跟售票员一番争吵无果后，B气呼呼离开了售票窗口。
“你一趟车，发车时间推迟一次又一次，难道我没赶上车，全是我的责任吗？” B离开时抱怨说。
2月4日的深圳北站候车厅|海鸥拍摄
风雪返乡路
周丽丽想过坐大巴回湖北，可想想湖北的天气，她又不敢了，“下雪下冰雨，高速上多危险啊”。前一夜周丽丽加班一个通宵，4日凌晨才回到住处，她今年放假早，初五就要上班，算算有可能买到票的日子，她的期望降至最低，“今年应该是回不去了”。
湖北到河南的高铁沿线，覆盖着积雪|蒋同学拍摄
湖北在本轮极端天气中受影响极大。受降雪影响，截至2月4日夜，湖北约30条高速路段临时关闭入口，停运列车达到141对。
据澎湃新闻2月4日夜晚报道，许广高速湖北路段一名车主反馈，他和前后车辆已经在高速上堵了两天两夜，与记者沟通时，该车主已困在同一个位置7个小时，未曾挪动一下。
很多困在湖北高速路上的网友，通过微博求助，他们因高速封路或堵车，困在高速上，紧缺汽油、食物和水。
要回湖北十堰老家的蒋晓瑜，如今被困在武汉。
2月2日傍晚，蒋晓瑜和先生从深圳出发，开车走武深、南龙、大广高速，一路很少堵车，3号中午，两人行至武汉外环线，路面结了冰，开始接二连三遇到各类交通管控，两人尝试着更换路线，最终在下午5点，被路政和交警劝离高速。
蒋晓瑜保留了一张3日夜里11点多的高速实时路况，截图上，密密麻麻的红色圆圈遍布在湖北省内的高速干道上，红色圆圈，代表被封闭的高速路口。
蒋晓瑜3日夜里11点截图的湖北高速路口实况。
这次回老家，蒋晓瑜夫妻还带着狗。两人费了好一番波折，才找到一间宠物友好酒店住下。
武汉距离老家十堰还有400公里，根据天气预报，4日8时到5日8时，武汉最大积雪深度达到12厘米，5日晚还会迎来新的降雪，武汉发布了道路结冰橙色预警。
现在，蒋晓瑜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在武汉等待天气好转。她庆幸自己及时下了高速，“不然就像好多人一样，动都动不了”。
湖北路面上的积雪|发条羊拍摄
交通运输部综合调度指挥中心消息显示，截至4日下午5点，受降雪结冰影响，全国有107个路段封闭，涉及36条高速公路，关闭收费站637个，涉及98条高速公路。极端天气对春运的影响范围逐渐扩大。
洪绛云相对幸运一些，她2月2日从广州出发，她在2月3日下午顺利到达河南漯河。她没有抢到直达的高铁车票，2日坐高铁到达武汉，在武汉待了一夜，3日下午从武汉坐高铁回漯河。
在武汉候车厅，洪绛云多待了两个多小时，回漯河的车原本下午一点多发车，最后延迟到三点半出发，她在候车大厅里留意过，不少车次的开车时间延迟了四五个小时。在从武汉到漯河的高铁上，她拍下了沿途的情形，铁路轨道上覆盖着一层积雪。
同样要回河南老家的孟琳，返乡计划一再被打乱，因为天气，她不得不打消了自驾的念头，而后订的机票、高铁票陆续被临时取消，她已经放弃了回家过年的计划。
按照最开始的计划，孟琳一家五口，会在2月2日开车从深圳返回老家河南南阳。1月下旬，天气预告显示河南将迎暴雪，孟琳赶紧在网上搜索机票，当时从深圳飞回河南的机票，价格几乎无任何折扣，她来回对比，发现只有2月1日夜里的机票相对便宜，她赶紧付款，5个人的单程机票花了将近6000元。
1月31日，孟琳收到航空公司的信息，航班临时取消，她赶紧搜索高铁票，“深圳到武汉的，到郑州的，甚至广州到南阳的，全都找了，最后只找到一趟，2月4号凌晨三点多到郑州，估计是临时加开的车次，不然我应该买不到”。她急忙预定了这班高铁。
2月2日，孟琳收到了高铁停运的通知。她和丈夫、孩子，最近四五年的春节，都是在深圳过的。今年为了回老家过年，她和丈夫提前休了假，给两个孩子买了保暖的新衣服、新帽子，还给亲戚们准备了很多礼物，还买了好多零食，“行李箱早就打包好了，结果一次次地取消，感觉挺失落的”。
2月5日，中央气象台继续发布冰冻、大雾黄色预警和暴雪蓝色预警。6日，中东部地区、部分西部地区，还将迎来大面积降雪、冻雨天气，部分地区还将迎来暴雪、大暴雪，春运的交通考验还在继续。
（备注：文中人物为化名）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深圳微时光 （ID：szdays），作者：黄小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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