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腾大战”落幕，是谁依旧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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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观潮新消费，作者 | 王叁，编辑 | 杜仲
2018年3月，马化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腾讯已经注意到短视频，正在探索发展短视频。”随后，微信朋友圈和QQ空间中的抖音视频链接，都变成了“仅自己可见”。
同年5月，抖音成为全球第一季度App Store下载量最高的应用，张一鸣在朋友圈发文：“微信的借口封杀，微视的抄袭搬运，挡不住抖音的步伐。”马化腾留言称：“可以理解为诽谤。”
张一鸣再次回应：“微信借口封杀不合适讨论，但是微视的抄袭搬运是可以公证的。”他表示可以单独将材料发给马化腾，马化腾则回复：“要公证你们的太多了。”
从那时起，腾讯一边加速推动微视与视频号抢占短视频市场，一边为腾讯视频筑起版权的护城河，以此抵挡短视频的反向入侵。
实际上，长短视频平台矛盾的逻辑并不通顺。长视频平台认为是短视频的崛起抢占了原本属于自己的用户时长，但对于短视频平台“剪刀手”的封杀却未能让用户回流，反而还可能影响短视频平台对于影视剧的推广效果。
如今，“头腾大战”终于落下帷幕，抖音的笑容里，已经不再需要掩饰其他情绪。
01 合作，新主线
2023年4月7日，抖音和腾讯视频达成合作，双方将围绕长短视频联动推广、短视频二次创作等方面展开探索。
具体来看，腾讯视频将向抖音授权其享有信息网络传播权及转授权的长视频，并明确了二创方式、发布规则。未来，抖音集团旗下抖音、西瓜视频、今日头条等平台用户都可以对这些作品进行二次创作。
从针锋相对到冰释前嫌，双方的声明显得朝气蓬勃，充满希望。
腾讯视频在此次的合作声明中表示，其秉承开放创新的态度，将以满足用户需求为中心，致力于优质内容的开发及生态合作的拓展。近年来，腾讯视频在剧集、电影、综艺、动漫等不同内容领域均实现了好内容的深厚积淀，为短视频的衍生创作提供了源头活水。
抖音则在声明中提到，过去几年，抖音助力众多影视作品破圈，让优秀内容被更多观众看到并喜爱。一直以来抖音尊重知识产权，积极寻求与长视频平台更好地合作。期待此次携手成为长短视频行业互利共赢的又一重要探索，实现影视行业、视频创作者、用户和平台的多方共赢。
也就是说，腾讯强调了自身的内容优势，为短视频创作提供了源头活水；抖音则提及了助力影视作品破圈的能力。如果读起来觉得别扭，把两份声明的作者互换、内容不变，会有完全不一样的感受。商业互吹虽然略显虚假，但也好过王婆卖瓜的尴尬。
抖音和腾讯视频“握手言和”，是一个标志性时间点。长短视频的主要玩家早已不再是不共戴天的局面，而是各自抱团取暖，随着曾经最为水火不容的两家达成合作，长视频三巨头中已有两家放弃抵抗，天平彻底倾斜。
哨声响起时，没有找到伙伴的玩家会出局，定期组织团建的企业都明白这个游戏规则。
2022年，长、短视频平台从零和博弈过渡到竞合前行，合作是贯穿全年的主线。在12月份由国家版权局主办的第七届中国网络版权保护与发展大会上，中国版权协会发布《2022年中国版权十件大事》，最后一条正是“长短视频合作”。
2022年3月17日，抖音宣布与搜狐达成合作。抖音、西瓜视频、今日头条获搜狐全部自制影视作品二次创作相关授权，双方还将在新剧宣传推广上，继续开展创意营销或视频征集等合作。
多年前，搜狐视频凭借《屌丝男士》等自制剧笼络了大批用户，还曾在2009年和2013年接连发起两次版权大战，将视频内容行业推入版权付费时代，但却成了爱优腾崛起的陪衬。
张朝阳讲起了物理课，搜狐视频成为抖音合作的第一个长视频平台。当时很多人都没能意识到，这是抖音“收割季”的开端。
2022年6月，快手与乐视视频就乐视的独家自制内容达成二创相关授权合作，快手创作者可以对乐视视频独家自制版权作品进行剪辑及二次创作，并发布在快手平台内。
2022年7月19日，爱奇艺和抖音集团宣布达成合作。双方表示将围绕长视频内容的二次创作与推广展开探索。爱奇艺将向抖音集团授权其内容资产中拥有信息网络传播权及转授权的长视频内容用于短视频创作。
据澎湃新闻报道，在与爱奇艺达成合作之前，抖音最早选择的合作对象其实是优酷，优酷相关负责人起初答应“可以谈”，但后来未能成行。
直到如今，优酷反而成了三家平台中反应最慢的一家。
而在抖音与爱奇艺宣布合作时，有媒体报道称，腾讯视频也在和某短视频平台进行合作谈判，但腾讯视频火速回应，称“此消息为谣言”。
彼时正在力推视频号的腾讯，是长视频平台中唯一“长短兼修”的玩家，也被视为最不可能与其他短视频平台合作的长视频平台。
02 舆论，版权
2021年12月16日，中国网络视听节目服务协会发布《网络短视频内容审核标准细则》（2021），其中第93条规定，短视频平台不得出现未经授权自行剪切、改编电影、电视剧、网络影视剧等各类视听节目及片段。
进入2022年之前，对抗是长短视频平台之间唯一的基调。
时间退回到2021年4月9日，中国电视艺术交流协会、中国电视剧制作产业协会等15家影视行业协会，联合爱优酷腾芒咪等5家长视频平台，以及正午阳光、华策影视、柠萌影业等53家影视公司，共同发布了《关于保护影视版权的联合声明》。
《声明》呼吁广大短视频平台和公众账号生产运营者尊重原创、保护版权，未经授权不得对相关影视作品实施剪辑、切条、搬运、传播等侵权行为。
同年4月23日，腾讯视频、爱奇艺、优酷等视频平台联合500多位艺人及53家影视公司，再次呼吁短视频平台推进版权内容合规管理，清理未经授权的内容，并表示将对侵权行为发起法律维权行动。
当时，无论是在抖音、快手、视频号等短视频平台上，还是B站、西瓜视频等综合视频平台上，影视内容的二次创作一直都是热门板块。
“3分钟看完一部电影”“10分钟看完一部电视剧”的相关内容比比皆是，依靠短视频平台的大数据推荐机制占领数亿用户的首页，有限的时间有了无限的可能，有限的用户数带来无尽的上限。
在碎片化、快餐化影视内容的背后，是一批以此为业的“剪刀手”，通过二次搬运视频内容的方式赚得盆满钵满。
2021年，B站上“影视剪辑”频道视频数超过600万，单条精选视频播放量超过500万；根据飞瓜数据，快手、抖音上“影视剪辑”类博主共有2.6万个，头部账号的粉丝量达到千万量级，单条视频播放量也都在百万级别。
根据抖音在2022年2月发布的官方数据，3个月内，抖音共下架影视侵权视频338万余条，封禁影视剧侵权账号11039个。
长短视频之争，本质上就是对用户注意力的争夺。
《中国电视剧（网络剧）产业调查报告》显示，2019年，国内短视频用户使用时长首次超过长视频。
2021年2月，抖音月活近5亿，快手近3亿，让爱奇艺的2.5亿、腾讯视频的1.8亿和优酷的仅8000万月活看上去非常刺眼。
对用户而言，省时省力省钱才是王道，没变质的剩饭怎么就不能吃，再炒一次可能味道更好。但对于平台而言，这是侵权，更是抢钱。
据《2020中国网络短视频版权监测报告》数据，从2019年至2020年10月间，累计监测疑似侵权链接1602.69万条，独家原创作者被侵权率高达92.9%。
长视频平台主要是依赖广告与会员营收，收入的基础是用户规模。他们为影视作品付出版权购买成本，但却为剪刀手们做了嫁衣，并造成用户数的进一步下降，进而影响收入，最终影响影视行业的作品质量。
舆论，是长视频平台的第一把武器。
2021年6月3日，第九届中国网络视听大会上，腾讯副总裁、腾讯视频CEO孙忠怀发表了著名的“猪食论”，称“部分低智低俗化的短视频内容长期影响用户心智。”
孙忠怀表示：“这种非常反智的低俗的娱乐消费品，真的是迅速地把一代人的审美品位拉下去了。那些在公共场合语音外放，看洗脑短视频的人，就像傻子一样。在算法推荐过程中，个性化分发真的太厉害了，你喜欢猪食，你看到的全都是猪食，没有别的。”
在同一场合，阿里大文娱总裁兼优酷总裁樊路远、爱奇艺创始人龚宇均公开炮轰切条搬运式短视频内容泛滥，侵犯影视作品著作权，但孙忠怀的言论过于炸裂，为友商扛住了所有压力。
6月3日当晚，字节跳动副总裁李亮公开回怼称，微信视频号是目前唯一一家没有按要求上线“未成年模式”的短视频平台，且腾讯在自己大力发展短视频同时，一直在攻击短视频行业。
如此“温柔”的指责并不解气，只是抖音利用舆论反击的序曲。6月4日下午，字节跳动在官方微信公众平台发布《字节跳动遭遇腾讯屏蔽和封禁 大事记（2018-2021）》，用52页的长文控诉腾讯屏蔽、封禁、污名化短视频同行，实行垄断竞争，“腾讯封禁6款字节跳动产品，波及用户超10亿。”
腾讯方面也不甘示弱，公开表示字节跳动旗下抖音等App，通过微信平台连续多年窃取用户关系链，且在字节跳动的平台上对腾讯“严防死守”。
由于双方都是高手，舆论的对决点到为止，长视频平台拿起了第二把武器。
据界面新闻报道，一名接近字节跳动人士透露，2021年6月至12月10日期间，腾讯以侵害著作权为由，在全国13个省份的18家法院起诉抖音168次，标的总额超过29.43亿元。
天眼查信息显示，截至4月7日，北京抖音信息服务有限公司涉及的司法案件共2278起，其中案由为侵害作品信息网络传播权纠纷的案件数量达到1770起。
（北京抖音信息服务有限公司案由统计前十）
（北京抖音信息服务有限公司纠纷对象前十）
长视频平台拿起法律武器，对抗剪刀手及其背后的短视频平台，其中战斗最激烈的依然是腾讯和抖音。
2022年10月26日，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法院认为，虽然抖音采取措施减少了侵权作品的数量，但侵权行为仍未得到有效遏制，给《云南虫谷》著作权人带来的经济利益损失为200万元/集，最终被判赔经济损失及合理费用共计3200余万元。
3200余万元的判赔刷新了记录。此前的最高值是快手因侵权播放《琅琊榜》《老九门》，最终被判赔偿爱奇艺218万余元。3200余万元的判赔刷新了纪录。此前的最高值是快手因侵权播放《琅琊榜》《老九门》，最终被判赔偿爱奇艺218万余元。
知识产权数据分析机构知产宝发布的《2021年视频类案件对判赔金额产生影响的权利作品相关因素研究报告》显示，2021年全国法院作出的可公开检索的视频类侵权判决共2549篇，获赔总金额大部分集中于5万元以下。
抖音也多次尝试反击，曾以腾讯视频平台上的《亮剑》《中国好声音2020》等短视频剪辑侵权视频为由，起诉腾讯并索赔。
但整体而言，法律的武器是“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挥动的成本与“收益”不成正比，耗时耗力，但效果并不明显。
以“版权”为名对其他平台进行司法层面的狙击，虽然往往一狙一个准，胜诉率极高，因为这是不可触碰的红线，但“剪刀手”行为却屡禁不止。
这个问题让双方都很头疼。
03 用户，工具人
既然双方争夺的焦点是用户，那怎么不先听听用户的声音？
“剪辑之后的都是精华，几分钟能看完一部电影，在视频平台上，连广告都没播完。”
“就算没有这些剪辑，难道真以为我会去看剧？没有这些剪辑，我压根儿不知道有这部剧。”
“视频平台全都涨价，谁免费我支持谁。”
对于影视作品的二次剪辑“屡禁不止”，根本原因在于用户的支持，不管这种碎片化娱乐方式是否正确、这种生活方式是否健康、这种生产方式是否会伤害原创。
有利可图是一切商业行为的出发点。长视频平台的联合声明与法律维权，长短视频平台禁止对方侵权却默认自己平台上的侵权行为，都是“为了用户”。
短视频的崛起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希望“三分钟看完一部电影”的用户，即使失去剪刀手，也不一定会去长视频平台看完整版的电影，而是拇指上挑进入下一条短视频。当长视频平台想明白这一点，双方的合作也就顺理成章。
数据显示，截至22年年底，抖音短剧日播放用户同比21年增长67%，日播放量增长99%，23年春节档的短剧播放量超150亿。
除非能让短视频平台的版权数量永远保持在0个，才能完全横扫剪刀手，从短视频平台拿到第一个版权开始，用户习惯就已经很难改变了。
干不掉，打不过，只能加入。长视频平台还会在合作的条款中加入一点：跨端跳转。如果三分钟看完一部电影后并不过瘾，只需一次点击就能跳转到长视频平台看正片，如果不想看广告的话，充个会员当然更好。
腾讯视频和抖音闹得不可开交的两年间，抖音上的二创内容并没有完全消失，剪刀手们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抖音在以高额赔偿替他们负重前行。
对于短视频平台而言，与长视频平台合作不会有任何损失，能省下打官司的人力物力财力，还能从版权大战的弱势方变为合作中的强势方。
2021年11月，抖音微信公众号发布了一篇《关于腾讯与抖音商谈对等开放的说明》，晒出了腾讯邀请抖音接入腾讯创作服务平台的邮件晒。其中提到，“腾讯创作服务平台有大量全网热门的影视综独家版权作品的二创短视频可以外发到抖音，补充抖音内容生态。”
抖音在发文中称，腾讯这一举措响应了工信部关于互联互通的要求，将有助于同时改善腾讯和抖音双方用户的体验。“此前，我们也多次申请微信开放平台恢复抖音和西瓜视频的分享、登录功能，以便双方用户更顺畅地实现信息分享。针对腾讯此次的申请，我们已经回复邮件，双方产品技术人员将尽快推进相关细节。”
千里修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确实无妨，争的是谁先退让。
腾讯似乎并不喜欢在谈判结束前就向外界展示结果，用短视频平台上流行的话说：讨厌没有边界感的人。2021年12月，腾讯向法院提出申请变更诉讼请求，将围绕《斗罗大陆》对抖音的索赔金额从先前的6160万元提高到8亿元。
随后的2022年，长短视频平台加速牵手，“尽快推进合作”的抖音和腾讯却迟迟没了下文。
直到2022年12月中旬，据《晚点LatePost》报道，腾讯年度员工大会上，马化腾少见地公开批评许多部门花钱大手大脚、内部贪腐现象严重、管理层懈怠没有进取心。“业务的盈利情况如果不好，该砍还是得砍。”
根据云合数据公布的数据，2022年，爱奇艺全网剧集正片有效播放1190亿，同比上涨4%；腾讯视频正片有效播放972亿，同比下滑15%；优酷正片有效播放664亿，同比上涨5%。
几个月后，腾讯视频与抖音宣布达成合作，把“尽快推进”落到了实处。
04 结语
两年前，长视频平台罕见联手，将炮口朝向了日益崛起的短视频平台；两年后，长短视频平台握手言和，双方不再水火不容，竞争的逻辑必然回到起点，继续将矛头指向友商。
长视频行业仍然是“三超两强”的格局，爱优腾的对手依然是彼此。而与爱腾达成合作的抖音反而获得了更好的发展环境，快手和视频号已经很难再对其构成威胁，优酷的选择就显得更加重要。
长视频平台用百亿的内容投入撬动同等体量的营收，在盈亏平衡的边缘小心翼翼地行走，时刻等待着下一个爆款，最终成为剪刀手们赚钱的工具。
一万块的包包全款拿下，几十块的视频会员借我用用。3块一集的超前点播怒喷烂尾，“小美小帅”的电子榨菜直呼真香。视频行业的竞争进入新的阶段，谁先看懂年轻人的消费逻辑，谁才能打破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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