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短视频和解后，一个「剪刀手」被索赔10万块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文 | 豹变，作者 | 赵若慈，编辑 | 刘杨
长短视频迎来世纪大和解？
7月19日，抖音、爱奇艺发表联合声明，表示双方将围绕长视频内容的二次创作与推广等方面展开探索。爱奇艺将向抖音授权其内容资产中拥有信息网络传播权及转授权的长视频内容，包括“迷雾剧场”在内的诸多优质剧目，用于短视频创作。
此前，长短视频平台之间的关系可谓剑拔弩张，版权纠纷数不胜数。去年腾讯起诉抖音侵权《扫黑风暴》索赔1亿一度上了热搜，今年4月爱奇艺还因抖音侵权《延禧攻略》将后者告上法庭。
而在去年6月举办的第九届中国网络视听大会上，腾讯视频、优酷、爱奇艺三家负责人公开指责短视频不尊重版权。爱奇艺CEO龚宇当时称：“所谓二创内容就是把未经授权的内容与自己的内容结合起来的软盗版。”
曾经的坚定态度让这次爱奇艺联手抖音略显突然，但基于长短视频平台各自的优劣，不少网友认为这是一次双赢的合作，长短融合将是大势所趋。
在爱奇艺和抖音宣布合作当天，网上有传言称腾讯视频“与快手达成二创合作”，但腾讯立即否认了这一说法。
同一天内，快手上一位名为“江上月（雾别挽月）”的二创博主，被腾讯要求下架《斛珠夫人》《嘉南传》《国子监来了个女弟子》等影视作品的剪辑视频。据二创圈内人士透露，腾讯此前向该博主索赔10万元，但双方进行了协商，实际赔偿金额不明确。目前，该博主的快手首页仅有一份道歉声明，个人介绍只剩三个字：“不剪了”。
所以，抖音和爱奇艺握手言和，真的能让观众重新找回短视频追剧的快乐吗？
短视频追剧又回来了？
影视二创，一直是国内长短视频用户讨论的热点话题。
“二创”从字面意义理解，是指基于原有的作品进行二次创作。在影视行业，暂时还没有明确的概念上的界定，但主要可以分为吐槽、评论等带有二创作者观点的剪辑，纯解说、剧情介绍或精彩情节的剪辑，以及重新配BGM进行混剪的作品等。
对“剪刀手”们来说，做影视二创一直在危险的边缘试探。
B站影视区UP主 @小熊饼干不加冰（以下简称小熊）前一阵子刚刚被下架了《警察荣誉》的相关混剪。
她告诉《豹变》，B站上发布二创，主要有两种限制，一种来自B站审核，平台为了规避风险会将UP主的作品直接锁上，但是创作者可以通过修改标题、修改视频内容等方式重新上传审核。另一种是来自版权方的投诉，版权方会将侵权的BV号发给B站，平台会直接进行下架。
小熊主要在B站发一些CP或者角色混剪，她认为自己的视频定位更适合在B站投放，目前还没有开通抖音账号。
抖音上有关《警察荣誉》的剪辑视频
与爱奇艺联手之前，抖音已经在今年3月与搜狐达成了合作。抖音获得了《法医秦明》《匆匆那年》等搜狐全部自制影视作品和综艺节目的二创授权，抖音平台和用户可对这些影视作品进行5分钟之内的剪辑、编排或改编。
小熊对《豹变》表示，搜狐、抖音合作之后，圈里人还调侃说，大家都去剪搜狐的剧就不会被下架了，但很多人还是会坚持剪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如果将来爱奇艺真的有值得剪的剧，而且放在其他平台会被下架，或许我会考虑开通抖音账号。”
在此次声明中，双方明确提到“爱奇艺将向抖音集团授权其内容资产中拥有信息网络传播权及转授权的长视频内容”，以及“双方对解说、混剪等短视频二创形态做了具体约定，将共同推动长视频内容知识产权的规范使用”。但是，声明并未对哪些作品拥有“传播权及转授权”、以及“二创形态”如何约定作出具体解释。
上海融力天闻律师事务所合伙人许超律师告诉《豹变》：“爱奇艺开放的可以二创的视听作品，一定是有使用边界的，这个边界取决于爱奇艺与视听作品发行方或出品方签署的发行合同或授权合同的约定，也取决于平台对上述独立于、凌驾于视听作品信息网络传播权及转授权之外权利的理解和限制。”
因此，在合作模式上，仍然需要平台和创作者进一步探索，谈真正实现“二创自由”，似乎还为时过早。
对于不同的二创，观众们也一直持有不同态度。
列夫·托尔斯泰曾经说过：“如果能用一句话告诉你我的长篇小说在写什么，这部小说就必须重新写。”几年前，谷阿莫凭借“X分钟看完一部电影”的视频内容火遍互联网，在各大短视频平台，类似形式的影视剧快剪层出不穷。
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戴锦华老师，曾在公开课中表示过对此类剪辑的看法，她认为，“几分钟看电影”的创作者，剪掉了整个电影的躯体。
从艺术角度来说，一部作品真正的魅力在于它整个文本自身，但从观众的角度来说，影视二创的存在并非毫无意义。
正在读大四的小白告诉《豹变》：“有些电影或者电视剧本身拍的就很水，甚至不能称之为艺术，如果从排雷或者是节省时间的角度，几分钟看电影这种形式还是可以接受的。但是，如果刷到了质量比较高的电视剧剪辑，我一般会直接补剧，而不是看短视频剪辑。”
95后女孩袁袁则是追剧爱好者，她说：“每次追完一部剧心里都会觉得空荡荡的，所以在追剧结束的一段时间里，会经常到B站看一些类似于磕CP的剪辑，能一直回味。”
抖音、爱奇艺相互救赎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长短视频平台各有其自身优劣，爱奇艺和抖音从对抗走向合作，开启共享红利模式，是一场双向救赎。
首先，勒紧裤腰带过冬的爱奇艺迫切需要新的增长空间。
财报显示，爱奇艺2022年一季度收入73亿元，同比下降9%；净利润1.691亿元，去年同期净亏损13亿元。爱奇艺首次“挤出”利润，靠的是裁员、会员涨价和缩减成本。
长视频面临的困难越来越大，也与短视频的崛起有关。QuestMobile数据显示，2019-2023年中国互联网典型媒介类型广告市场份额分布中，在线视频广告份额开始逐步被电商和短视频挤压，从2019年的5.8%缩减至2022年的4.3%；短视频信息流广告占比从2020上半年24.6%增至2021上半年的30.8%。
不仅广告份额被挤压，短视频在直播电商领域的带货能力，同样让长视频望尘莫及。
看到巨大的红利，爱奇艺曾推出随刻App，打算在短视频项目上做出尝试，但当抖音、快手的短视频平台基本格局形成后，想要入场绝非易事，随刻没能激起太大的水花。
据《第一财经》报道，此次合作中，抖音将实现跨端的跳转，即用户在抖音看到二创的内容后，可点击跳转到爱奇艺看正片。这个功能上线后，对爱奇艺来说，无论是从宣发角度，还是会员收入，都是利好。
《2021中国网络视听发展研究报告》显示，有超六成的观众是先被短视频吸引才去观看同名长视频节目。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短视频平台的二创内容对影视剧是有宣传作用的。
UP主小熊对《豹变》说：“剪得好的二创是一定有宣传效果的，我的视频下面经常会有观众留言问是什么剧，看完二创立即去补剧。”
而对抖音来说，影视二创是平台上重要的内容之一。过去长视频平台牢牢掌握电影、电视剧版权，让短视频平台战战兢兢、创作者们步履维艰。
许超律师表示：“短视频平台作为网络服务提供者，如果明知或应知侵权短视频的存在，仍然为用户提供侵权短视频的在线播放及下载服务，就会构成间接的著作权侵权责任，最终可能会被判决删除侵权短视频、赔偿经济损失、承担原告制止侵权所支出的合理费用等。”
审核、管理泛滥的二创内容，解决一系列法律问题，让抖音一直承担着巨大的压力。这次合作，对抖音来说，无疑也是一次“松绑”。
另外，袁袁告诉《豹变》，抖音大多数是电视剧本身的剧情剪辑或者解说，而她比较喜欢看的优质一些的CP混剪，或者带有情节向的二创小故事，在B站更多一些。也就是说，抖音也需要更优秀的创作者来丰富内容生态。
因此，两家合作意味着爱奇艺将拥有一个巨大的引流方式，带来版权收益，抖音的创作者们则会拥有一部分“爱奇艺”方面的创作自由，为抖音带来更加丰富的内容。
长短视频的版权战争结束了吗？
抖音和爱奇艺合作的确释放出积极的信号，但长短视频的版权之战真的就此结束了吗？
在第九届中国网络视听大会上，腾讯副总裁孙忠怀将火力点集中在短视频平台，称“部分低智低俗短视频长期影响用户心智，那些在公共场合语音外放，看洗脑短视频的人，就像傻子一样。”然后他又吐槽了短视频的个性化分发机制，“你喜欢猪食，你看到的全都是猪食，没有别的。”
腾讯在版权之争上一直持有非常坚定的立场。
2021年6月初，腾讯在重庆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为《斗罗大陆》动漫申请了诉前行为保全，认为抖音平台内的用户上传内容侵害了《斗罗大陆》著作权。腾讯要求抖音立即删除所有侵权视频，立即采取有效措施过滤、拦截用户上传及传播的侵权视频。在未经实质审理的情况下，法院于收到行为保全申请的两天后做出裁定，支持了腾讯的请求。
抖音上仍有《斗罗大陆》的剪辑视频
据界面新闻报道，2021年6月至12月10日，腾讯以侵害著作权为由，在全国13个省份的18家法院起诉抖音168次，标的总额超过29.43亿元。其中亿元以上标的额的案件有4起，《斗罗大陆》标的额最高，达到8亿元；其次是《你是我的荣耀》，为7.55亿元。
从法律角度来说，腾讯有权维护自身的利益。
北京万慧达（上海）律师事务所的张校铨律师告诉《豹变》：“知识产权本身就带有垄断性质，但是这种垄断是被法律认可的，权利人有权利选择是否发起维权或者是否要与他人合作。同时，知识产权的侵权判断具有专业性和不确定性，必须结合个案的情况来评价，因此，版权方往往会先选择较明显的侵权人采取行动，再逐渐挑战疑难复杂的案件。这对短视频平台而言，其丰富的内容却成为悬于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这次腾讯快速辟谣与快手的合作，以及在这个节点上向快手博主账号索赔10万，一定程度上也表明了自身的立场。
与爱奇艺不同，腾讯视频号是短视频生态里独树一帜的存在。最近，视频号在商业化道路上的探索也愈发明晰。
凭借线上演唱会，视频号不仅成功吸引一大批用户，也解锁了品牌冠名、售卖周边等商业化场景。7月18日，微信广告助手宣布，视频号原生广告正式上线，广告链接可直接跳转品牌小程序，还能够为品牌视频号加粉引流。
可见，从商业布局上来看，腾讯有自己的考量。
而回归爱奇艺与抖音合作本身，对爱奇艺而言，不是全部影视二创都能对爱奇艺的作品起到宣传作用的。小白告诉《豹变》：“归根结底还是要看剧本身的质量，有的剧拍的非常水，看短视频剪辑了解主要情节就够了。”
因此，合作里也明确提出“双方对解说、混剪等短视频二创形态做了具体约定，将共同推动长视频内容知识产权的规范使用”，具体内容到底该如何“规范使用”，还需要进一步观望。
但正如许超律师所言：“通过平台集中授权短视频平台“二创”，某种程度上会提高视听作品的授权效率、减少侵权纠纷，促进各方的互利共赢，对视听作品的版权保护是非常有价值的。”
不过，许超律师也提到：“真正的‘二创’很有可能会突破‘信息网络传播权’的范畴，也就是爱艺奇等长视频与短视频平台需要进一步向视听作品的出品方/原创小说作者/演员/音乐作品权利人等寻求授权。”
简单来说，仅爱奇艺与抖音合作还远远不够，真正的二创还需要更多的授权，后续双方需要进一步进行权利分配。
如此看来，抖音、爱奇艺握手言和或许是个新的开端，但在版权合理使用这件事上，平台方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应受访者要求，小白、袁袁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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