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来自界面新闻,作者:伍洋宇,编辑:文姝琪,36氪经授权发布。
当曾经被人问到,希望十年、二十年后的人如何评价自己时,宿华回答说,他想的不是这个时间点,而是一百年、两百年之后。
“我希望能够帮助世人尽量多地留下自己的影像,帮助这个时代留下尽量多的记忆,能够让百年之后的人们看到。”他说,“等他们看到之后,能够想起说,这件事是宿华和他的一帮朋友们一块做的,这就够了。”
2月5日,快手在港交所正式挂牌,发行价115港元/股。开盘前夜,快手市值在暗盘交易中一度超过1.38万亿港元——这或许是它向来以沉稳、内敛著称的领导者宿华所未曾想到过的。
快手上市这天,宿华距离四十而立还差一岁。
1982年,宿华出生在湖南湘西一座小山村里,后来又跟着父母去了县城。第一个本命年时,他得到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在上面敲下了人生第一行代码——这也是宿华在成名之后谈及的一段有趣回忆,他说,程序是人类的思想和灵感最美妙的表达方式。
在十二年的应试教育经历中,宿华拥有教科书式的表现,并在千禧年考入清华大学。那时的宿华就已经强烈感受到高考作为制度的优势,它允许个人凭借努力改变命运,能够推动社会阶层流动——这种以系统之力普惠社会的故事,在他身上切实发生过。
成为清华学子后,宿华没有走一条按部就班的路子。他先是在大二这年以优异成绩从机械学院转专业到软件学院,又在2006年从博士项目中退学,到彼时全球最火热的科技公司谷歌,成为了一名负责搜索和系统架构的工程师。
有报道曾经讲过他退学求职时的心理:减轻一些家里的负担,以及去工业界钻研深造。谷歌当时给他开出的工资是年薪15万,比他听说过的师哥的薪资还高出了一半。
一个阀门就此打开,宿华即将迎来他的创业人生。
2008年金融危机来势汹汹,恰巧在这个档口,宿华选择从谷歌辞职创业。这时他的目标依然极为单纯,只想多挣些钱、给家人更好的物质环境。
但命运暂时未能照拂到这个年轻人。近两年的时间,宿华前后筹措了三十余个大大小小的项目,结局无一例外均是失败。
他只好忍了一手,在2009年底历经几度转折进入了正处于上升期的百度,担任凤巢系统核心工程师,年收入达到了百万级别。
冥冥之中,三年好像成为了宿华给自己的最长打工时限。在百度不到两年半,宿华又投身进了一个叫做One Box的搜索引擎项目。
后来的结局外界都知道了,它被阿里巴巴收购,并与uc浏览器进行了合并。虽然这不是一次绝对意义上的成功,但对于创业者宿华显然是一次巨大的飞跃,并让他基本实现了了财务自由。
这起收购的一个注脚是,宿华没有应邀进入阿里体系。回过头看,这是他对“打工者”身份的彻底告别,也等同于昭告了他内心对于继续创业的强烈渴望。
而时间越来越近,他即将与2011年成立、已经两岁多的快手相遇——他人生中最为重要的时刻之一。
严格意义上来讲,程一笑创造了GIF快手,但真正创造了快手的人,是他和宿华,以及张斐。
2013年,GIF快手天使投资人、晨兴资本合伙人张斐提醒埋头做事的程一笑抬头看路:是时候做短视频了。没有仅仅停留在建议,张斐马上着手给程一笑“配备”合适的CEO,找来了当时已经小有名气的宿华。
回顾这次会面,宿、程两人几乎是一拍即合:看好视频社交,并聚焦于普通人。程一笑接受了张斐的建议,做出让步,将两人的股权稀释,张斐占10%,程一笑及其团队占40%,宿华及其团队占50%。
2013年7月,快手正式宣布转型短视频赛道——如果快手有公司历,这是一次划纪元的事件。
“新”快手的两位当家人分工明确,CEO宿华对外,负责战略、技术以及公共事务,程一笑对内,负责打磨客户端。另一位关键人物张斐,则牵动晨兴资本继续注资数百万美元,并不断在快手的融资路上帮忙牵线搭桥。
但宿华也不是对快手一直这样有信心,曾有消息称,他几度想将快手卖身“一下科技”。发现行不通后,这才坚定了独立发展的决心。
此后的四年,快手在短视频风口中陡然崛起,并在宿、程二人的价值观引导下吃尽了下沉市场的红利。2016年底,那个仅拥有90万用户的动图制作工具,摇身一变成为了用户量4亿、日活量4000万的庞然大物。
宿华是湖南人。“湘军”在互联网中颇有名气,在他之前就已有熊晓鸽、张一龙、姚劲波、唐岩等成功人士。有人曾形容唐岩身上有股“匪气”,而这种在湖南人身上多见的气质,却未见直白地表达在宿华的言行中。
恰恰相反,在九死一生的创业赛场上,宿华却背上一个“佛系”和“慢”的标签。而这时不得不提的是,日后成为快手最为棘手的竞争对手抖音,及其背后的掌局者张一鸣。
创始人的个性写在产品里,这在“南抖音北快手”这对关系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快手风头正茂时,抖音不过区区几十万日活。而抖音从追赶到超越,只用了大概两年时间。
张一鸣是个目标感极强的人,对于放手一搏的容忍度远高于宿华,后者总显得淡然处之,把内敛、隐忍和低调一并带到了产品中。例如,张一鸣提出的营销预算曾是宿华的数倍之多,而即便在今日头条重金挖走“MC天佑”时,宿华也未采取任何明显反击或追击行为。
这样的专注感是少见的,却也直接导致了当字节跳动商业生态遍地开花时,快手仍然在商业化的独木桥上艰难行进。
事实上,抖音碾压式的赶超也引起了内部的不满,终于在2019年6月18日,宿华和程一笑发表内部信,开启守护未来的“战斗模式”,也称K3战役。
向来沉稳的宿华终于用了些严厉的表达:“松散的组织、佛系的态度,我们对现状很不满意”,“平庸的公司没有未来”,“‘慢公司’正在成为我们的标签,这让我们寝食难安”。宿华深知,再不交出成熟的商业化方案,快手的估值将被大打折扣。
K3战役后,快手从佛系变为狼性:收购A站、上线快手直播PC平台、提出出海目标、追击3亿日活——将这一切看作是宿华的意志的转变也不为过。
从招股书数据看来,K3战役让快手一定程度上走出了商业化泥淖,与抖音之间的DAU差距也在缓慢缩小,但快手的源头正在传来警报。
快手注入狼性的一年之内,从基层员工到中高层管理都隐约传达出一个相似的信号:数据驱动之下,快手有偏离其普惠价值观的危险。
这是一个巨大的矛盾,谁也无法揣测宿华内心存在怎样的挣扎。因为无论他如何快速进行自我认知迭代,重视产品边界、不善言辞的技术人是其长久的标签。
从资本的角度来说,他需要大步迈向商业化。毕竟不仅仅是抖音激进,陌陌也是在几百万日活的状态下就启动了商业化。而在投资人眼中,宿华可能也缺少在重要战场All in的魄力,并因为太过在意产品的调性而拖慢了公司的节奏。
IPO之后,资本的耐心也可能逐步缩减。
但普惠的价值观有可能进一步受到伤害吗?
公平普惠是快手在转型之初便向外传递的使命和愿景,“记录世界记录你”的口号也一直让人感到一种独属于快手的情怀,甚至于一直以理性示人的宿华也为此讲过一个感性故事。
“我的外公,我没有见过他,他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没有留下照片,也没有留下任何日记、书信。”宿华回忆道,“如果一个人没有留下记录的话,当他的生命完结后,随着认识他、了解他的人慢慢老去,整个世界上没有留下他的痕迹,他可能就真的消失了。”
“所以我内心是有一个愿望,希望能够让每一个人都留下更多的记录,能够让后人看到,这是内心的一个愿望。”
当时的短视频赛道仍以快手为王,宿华还处于情怀与商业的蜜月期之中。他说,每家公司都有无数的决策,“并不能每一个决策都靠数据或者靠市场来告诉你怎么选,有很多的判断和决策要靠团队坚守的价值观去做。”
事实上,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想法,宿华也未能详细对外表达过,哪些决策该听市场,哪些判断该听价值观——而这也是快手上市前、乃至之后的数年时光,宿华需要解决的难题。毕竟对手来势汹汹,很快资本市场将成为快手与抖音新的战场。
在宿华曾公开表达过的自我认知中,解决问题的使命感占据很重要的地位。
时间回到2017年,站在一家创业公司的角度,彼时的快手已是成绩斐然。然而这年腾讯大学的一场采访中,在企业家、创业者和工程师三个称谓里,宿华仍为自己选了最后一个。
“我内心还是一个工程师。”他说,“我希望能够用系统化的思维去解决问题。”
在他看来,做程序员的日子是在解决代码问题,做CEO的时光则是思考社会问题,进而找出如何用科技和商业的手段使之变得更好。这背后的本质就是“工程师”的任务。
在创立快手的路上,宿华解决过的最大社会问题,便是为他所观察到的每个人的需求找到了一个最大公约数:记录和分享。
“这是能够让人和人之间更加理解,让人获得幸福感的最好方案。”宿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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