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投资圈,有人买赛道,有人主张价值投资、长期主义。王啸自认为九合的标签是“专业”。在他看来,投资的本质没有变,就是一个用时间来换倍数的游戏。做创投十年,如果满分10分,王啸给自己打8、9分,“对自己也没有那么不满意。”
撰文 | 蓝洞商业 郭朝飞
有时候,做投资很像打靶,老手也会脱靶。
2017年,王啸看中了一个自动驾驶项目,跟公司创始人聊完,觉得不错,团队靠谱、自动驾驶方向也有前景。创业团队有意向接受投资,说“回去再想一想”。王啸怎么也没料到,他们回去就拿了别人的钱。
“后来想想,我们当时就应该直接按住签了,把钱打过去。”九合创投创始人王啸告诉「蓝洞商业」。好在,第二轮融资时九合创投还是跟进去了。
2010年,作为“百度七剑客”之一的王啸选择离开。他在百度带过很多业务线,还布局了移动端的产品,包括手机搜索、输入法、手机地图、手机浏览器等。用王啸的话说,当时他预见到了移动互联网的大潮。
但是第二年,王啸进入创投圈,创立了九合创投。滴滴、美团、字节跳动等,都出生于那个移动互联网刚萌芽的时代,随后成长为小巨头。
当然王啸跟他们也都有交集,“我给美团推荐过投资机构,滴滴也有过一些交集,很早我就判断今日头条这家公司很有价值,当时就跟别人说是值得投的。”
但是遗憾的是,当时九合创投才刚刚成立。
“投资这个东西,就是投到你能投到的公司,挣到你该挣的钱就可以了。其实有很多偶然因素在里面,当时刚成立,基金盘子挺小的,只有一个亿,投啥呢?挣点钱就不错了,预期要合理。所以,这些公司或多或少都有接触,我也判断很有价值,但客观上确实没有机会出手。”王啸向「蓝洞商业」坦承。
九合创投从散兵游勇的阶段起步,前两三年可谓个体状态,三五个人,也没有办公室。后来,有LP主动上门,希望投资,王啸也觉得一亿的规模很受限。2014年,王啸做大团队,九合开始机构化。
“人都是有好胜信心的,既然上了台桌就要打赢,不能服输。”王啸说。
从2016年第三期基金开始,九合上了一个台阶,三年五个亿的盘子,规模扩大了5倍。同时,IRR(内部收益率)与DPI(投入资本分红率)被LP认可,据悉IRR几近50%。因此,九合在行业中也逐渐开始声名鹊起,成为知名早期机构。
目前,九合累计投资200多家初创公司,包括自动驾驶技术研发商Momenta、主动降噪静音方案提供商安声科技、AI辅助医疗诊断 Airdoc、无人机物流技术公司迅蚁科技、人工智能客服公司晓多科技、智能销售服务提供商探迹科技、在线协同办公软件石墨文档、二手奢侈品电商平台红布林等。
王啸透露,正在进行新一期人民币基金的募资,规模7亿—8亿元,已完成90%,同时启动了第一期美元基金募资,已经做到一半。算下来,管理的资金将超过20亿元。
相应地,九合的投资策略也在发生变化。以前是时机打法——早,第一个进入项目,看得更早、更懂。随着基金规模扩大,变成了组合打法,看时机、看赛道、看概率。
新冠肺炎疫情之后,团队也做了调整,将原来分部门的结构,打散变成一个个小组,形成网状化结构。一个人可以在两到三个小组,同时跨组做分析。这样既可以保证覆盖整个赛道,又能保证单个赛道上有两三个人商量和配合,形成更加协同作战的团队。
在王啸看来,投资的本质没有变,就是一个用时间来换倍数的游戏,投一家公司,十年以后有一百倍,甚至几千倍的回报。从物理学的角度看,是时间和空间的转换;从社会的角度,是一个社会财富再分配的机制,投资人把有钱人的钱投给没钱的、但有能力的人,让钱翻倍。
在投资圈,有人买赛道,有人主张价值投资、长期主义。王啸自认为,九合的标签是“专业”。
“怎样算专业?”我问他。
“我懂创业者在说什么。”王啸指的是技术。他举例说,什么是冷冻电镜,其实通俗来讲就是把一个电子打到一个物质上,电子轰击分子会有衍射反应,收集衍射后产生的数据就可以用来推断分子的结构。这是医药研发领域非常专业的生物物理问题,可能他也不知道细节,但聊几分钟就理解了,但很多机构的人是聊不起来的。
专业,首先是理解,然后向创业者提出专业建议。“我们看事情比较宏观,看了很多行业、模型、技术,储备比较多,可以给他非常专业的指导和借鉴。”
做创投十年,如果满分10分,王啸给自己打8、9分,“对自己也没有那么不满意。”但他发现,无论是追创业项目还是LP,得有一个原则,即不强求。在他看来,在追这件事情上,如果消耗过多精力是不值得的,“主要是我发现强求不来,所以也不强求。”
“跟好朋友聚会,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兴许还能投出一千万美金。那种特别应酬的,最后结果也往往不尽然。”王啸说。
王啸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有点佛系的投资人,不慌不忙,不疾不徐。
我们见面那天上午严重堵车,王啸顶着太阳,骑共享单车来到办公室。在对面落座时,他额头上还是密匝匝的汗。他是享受这种状态的,在他看来,骑车也是运动,周一到周五,某一天总会骑车上班。
以下是王啸接受「蓝洞商业」独家专访的对话摘要:
与TMD擦肩而过
问:离开百度,进入创投市场,移动互联网正好起步,此后出现了滴滴、美团、字节跳动这些小巨头公司,在他们还比较小的时候,是否有机会或着接触过?
王啸:我给美团推荐过机构,滴滴也有过一些交集,很早我就判断今日头条这家公司是很有价值的。
问:外界早期对今日头条是有质疑的,有人认为就是一个信息搬运平台。
王啸:我当时就跟别人说,今日头条是值得投的。
头条做的推荐和搜索是一个硬币的两面,都是获取信息的手段,以前是输入什么得到结果,现在是不需要输入直接推荐,本质上两个行为并没有区别。用户体量和广告的价值,在一个等量的基础上,所以有很大概率能成。但是,他们当时进入市场就是A轮,我们当时(主要在天使轮)没有进场的机会。
问:你帮助美团推荐投资人,也没有机会吗?
王啸:那时候还没成立基金,没有机构化。所以只是有接触,确实不是那个阶段能做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趁着产业互联网开始扩规模,从天使到A轮,就是要在一些关键项目上,要有子弹能够投下去。
问:To C快速发展,to B慢慢长大,面对这样的情景会不会有落差?
王啸:投资就是要有一个长久的平常心态。市场那么大,几万家公司里出来三家,能碰上也属于运气。市场中有体量比较大的机构,从天使到IPO可以开十枪,我们做早期投资,尤其是刚成立的时候是天使投资,就只能开天使那一枪。
很多公司,开始融资就没有天使轮,这个也没有办法。
最关键是,在自己的阶段做专业的事情,一定要想清楚。我倒没有什么后悔的,不要因为别人的结果而导向自己的动作,这样阵脚就会乱,不清楚自己该干什么。
问:消费互联网刚起来的时候,你就选了to B,是因为过往的经历对这块更熟悉吗?
王啸:给企业提供服务肯定有价值,企业也算是市场当中一个重要的主体,美国有2/3的公司是做企业服务的公司,1/3是独立的公司。中国只有to C,没有to B公司,未来中国肯定也会有to B公司。这是一个简单的逻辑,所以开始就少投一点,等它慢慢长大,我们二期基金基本都是投的to B公司。
问:所以,不投偏消费类的赛道和项目?
王啸:工具类的、消费类都投一些,我们投的都是年轻人喜欢的,比如年轻女性喜欢二手包,我们就投了二手奢侈品平台红布林。
问:今年以来,一些机构活得挺艰难的,九合怎么样?
王啸:经济周期、大国关系等因素之下,机构现在是承压状态,一些美国LP会暂时观望,先不投了。过去一年,行业在募资上是这么多年来最差的一年。明年怎么样?还说不清楚。
国内人民币募资也有压力。所以,整体从募资来讲,不管是民营的、政府的,还是美元的,都是承压的。基金比较难,投不投得好没关系,有钱在手上就感觉很舒服。
我们整体还不错,募资和投资的节奏都在正常的轨道上。
问:受疫情影响,投资是否同样承压?
王啸:投资端没有什么大的问题,投资是一个长周期的事。
偏线下的项目影响比较大,比如实体、餐饮、连锁、影院等,但对科技项目是利好。某种程度上,疫情让投资的注意力或者分类发生改变,原来可能30%~40%在科技与企业服务类,现在变成50%~60%,只有一小部分放在消费互联网、品牌这些方向。
问:投资机构要怎么变?
王啸:我们在做一些自己的动作,核心思路还是长期看好中国科技类公司的发展。
科创板短期内可能会有一定泡沫,整体上会是一个向上的螺旋式发展过程。我们的节奏并没有明显下降,适当调慢了一点点,更稳一些。同时我们的投资反而拉大了,单项上面的投资金额加大,希望找到更好的项目。
有的机构在裁员,我们团队做了一些优化和扩张,最近招了五六个人,是弯道超车的概念。当然超不好就会翻车,这是风险和收益并行的事。
另外,我们加大了退出方面的投入,除了常规的并购之外,也在加大登陆科创板和创业板的对接,现在同时并行的有6、7个项目在进行接触,进行股改、业务调整、财务规范。
问:你们的LP是否有观望或着施压的情形?
王啸:压力肯定是有的,说没有是骗人的,但结果还可以,效果还行。
问:你是如何让观望的LP放心的,怎么说服他们?
王啸:本质上还是业绩说话,前三期基金收益表现都很不错,已经给钱了,如果担心就不会给你钱。他们的思考逻辑大概是两个维度,一个是中国市场,另一个是机构行不行。这两点都是成立的。
问:这两年热门赛道、投资方向不如之前那么多?
王啸:现在的方向不像以前,消费互联网时代的很多产品,我们是用户,比如滴滴与生活息息相关,关注度自然就高,而且比较容易理解。现在的热点更多集中于技术和to B,比如框架、开源智库等等,这些离个人比较远,可能就觉得不够旺,实际上还是很热的。
问:To B相对起得慢,回报周期也长。
王啸:相比to C,to B周期的确比较长。
现在to B的回报周期稍微比以前短了一点,企业的整体意识都要强一些,比之前成熟。另外,to B整体是稳定的,只要不是产品、模式不对,或者太激进,基本不会有生死问题,只是长得快慢的问题。
问:BAT这样的大公司都进来了,创业公司会不会越来越难?
王啸:会有一些影响,大公司确实资金体量、技术能力都不错,还有品牌,在一些大投入、大产出的方向上,创业公司很难跟大公司PK。
但是在很多纵深领域,像追求产品的细致化,服务的精细到位,大公司不一定比小公司好。一些市场在大公司看来会觉得小,但大和小都是相对的,和时间有关系,小公司不一定做不出大事来。
问:目前来看,哪些领域适合小公司去做?
王啸:SaaS,还有行业细分当中的一些赋能性平台,还有一些基础的开源架构的赛道。产业互联网有很多机会,用技术升级传统行业,现在被改造升级的行业还很少。
中国的每个产业,都值得用技术重新再做一遍。
问:很多早期机构比较看重人的背景与履历,连续创业者更加有光环?
王啸:那是太简单的逻辑了,我不买这个账,张一鸣、程维之前在大公司职位都没有特别高。我们观察成功的创业者,看得更多的并不是大公司的高管,而是中层,甚至执行层。
问:处于业务一线的人?
王啸:一线或者一线半的人,再往上可能就不行了。但是,在一些二流的互联网公司,可能反而是高层。二流公司的副总裁、一流公司的总监。从比例上来说,大概是这样的。
问:有哪些人是确定不投的吗?
王啸:黄赌毒。举个例子,电子烟能挣钱,但实际上并不是件好事,并没有帮助戒烟。我们鼓励那种让社会进步的公司,不投让社会退步的公司。再比如,共享汽车的模式不太对,烧钱,没什么真正的技术创新能力。
问:共享概念的公司是不是都不投?
王啸:投了共享充电宝,我觉得确实有用,手机没电了怎么办?充电是有价值的。共享单车其实也有价值,只是竞争比较激烈。
问:你看过共享单车项目吗?
王啸:看过,没投。刚开始觉得模型不成立,确实算不过账来,而且看不到算出账来的可能性,模型不可能回正,也没有可能实现广告收入,这个事作为一个单独公司不成立。但是,对收购这个事,我当时没想过。
问:放在一个生态里面会有价值?
嘉宾:我觉得是有价值的,但是它的商业价值和实际价值之间没有那么匹配。做成一个引流入口是可以的,但是不能作为一个单独的产业,作为单独公司很难拓展。
问:平时如何获取、吸收信息?跟人聊?
王啸:我每天的信息密度足够高,而且都是比较靠前的信息。看书可以补充一些大的框架,有一些大的变化时,需要书来弥补。但是框架迭代需要靠跟别人聊,才能取得信息,书上写出来的差不多都过时了,看书主要看偏宏观的。
问:看哪一类书比较多?
王啸:哲学、社会学的、心理学的都看一些,不是为了学什么,而是添砖加瓦,慢慢形成自己一套对社会的认知体系,过一段时间再更新一下就可以。
另外,就是学规律,我们需要了解世界的底层规律。比如最新的一些物理学发现,可能带来认知突破,当然我不会去研究它,只是了解,能给我组织建设带来突破。
万物都是相通的,具备底层认知,就可以从宏观角度看到更前瞻、更宏大的吸纳能力,就有可能看到新东西、遇到新事物的时候,有接纳或者有投资决策的可能性。
所以,我一直保持在投资一线,因为当下认知需要不断迭代,如果不在一线,不超过两年认知体系就会发生比较大的偏差,看事情的角度就不会那么锐利。今天真的对GP、创始人要求很高,要持续不断地努力,不断更新自己的认知,才能把事做好。
问:看哲学、社会学、心理学,给自己构建了一个怎样的认知方法与体系?
王啸:我觉得对于看事情、看问题的角度和维度是有帮助的。从认识事物的角度,视角需要拉得很高,从人类发展的角度去看,可以拉得很低,这样给了伸缩角度的能力,可以在不同的层次判断事情。
做到一套体系之后,放在不同的切面上,就像把人拍成CT,在不同的切面观察事物,这非常关键。尤其是对于投资,放到更高的高度和更长的时间维度看待问题,看五年后、十年后是什么样子。
问:最近看的一本对你比较有启发的书是什么?
王啸:最近看了许小年教授的《商业的本质和互联网》,他把商业的模式竞争回归到要么规模竞争,要么是协同效应,要么是平台效应,回归到一些基本的东西,从商业的角度来看问题,到底是规模效应,还是协同效应,还是平台效应,我还是比较受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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