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竞在亚运：一回生，二回夹生
就在刚刚，《DOTA2》的中国代表队在杭州亚运会上有惊无险地再夺下一枚宝贵的金牌，这也意味着电竞的首次亚运会正式项目之旅宣告结束——一共七个项目，除《街霸5》并未参赛外，中国电竞代表团共获得4金1铜的成绩。
这是所有电竞粉丝期待已久的时刻，从线下观赛一票难求的盛况中也不难看出。因为它意味着电竞能走出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进入到更广泛的视野中。
中国选手们取得的成绩只能说差强人意。几个夺金项目，国外整体本身实力与中国有差距，优势明显；未夺金的项目如《英雄联盟》甚至在铜牌战中以巨大劣势输了越南队一小局，差点与领奖台失之交臂，表现可以用非常令人失望来形容。
图源：微博
好的成绩或许会掩盖问题，成绩不佳才能引发对过程的反思。纵观电竞选手们的亚运之旅，诸多水土不服的因素仍然存在。
01. 程序争议
在与金牌失之交臂的《英雄联盟》项目中，观众最大的质疑在于，此次选拔到亚运集训队中的选手实力显然并非最佳。
按联赛表现而言，首发打野选手赵礼杰与辅助选手田野在联赛中所效力的EDG战队，在最近的夏季赛中止步六强，未能获得世界赛资格，即便考虑春季赛也仅为四强，在近一整年的发挥中都并非成绩最佳的国内选手。
二人在此次亚运会上的表现欠佳，包括整个来自EDG的教练团队，BP上的选择受到了广泛争议。在对战越南的季军战中，中国队在先失一局的情况下，赵礼杰选手被替补彭立勋替换下场，后两局连下两城，中国队有惊无险拿下铜牌。
图源：微博@新浪体育
二人能够入选国家队的最终名单，可见的原因一则是在2021年曾夺得过该项目最高荣誉S赛冠军，曾经具有丰富的国际大赛对抗经验；二则是在集训期间的表现优秀。
《英雄联盟》项目主教练，也是EDG电子竞技俱乐部英雄联盟分部主教练朱开曾公开表示，“我们会客观、一视同仁地去看待每一位选手，尊重他们在集训期间的表现，并且以此为考核目标，让每个人都有机会展示出自己最好、最真实的竞技水平。”可见，集训期间的表现是亚运入选最重要的考核目标。
而韩国方面的考核标准侧重点则完全不同。
韩国在去年4月就曾公开过“选拔国家代表选手时的考虑事项”。虽然该标准尚且模糊，但至少也明确了“最近3个月-1个赛季间的个人记录”，而非历史战绩或集训成绩。
KeSPA（韩国电子竞技协会）也曾在去年闹出过著名的“光州集训”事件——在去年MSI开打之前紧急通知所有候选名单上的选手前来参加集训以选拔亚运选手。而这一方案遭到了《英雄联盟》项目总监督kkOma与韩国电竞观众的强烈反对。
kkOma在发布会上公然表达了对KeSPA这一做法的批评，他认为联赛战绩比集训数据重要，“选手选拔标准情况太多了。我个人看得最重要的是春季赛数据。只用集训时的数据非常模糊，虽然不能说短期的数据没有任何帮助，但是只能优先考虑情况更多的春季赛数据。”
发布会召开之后，kkOma紧接着向KeSPA请求辞去主教练一职，KeSPA官员竭力挽留kkOma监督，并随后公开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表明自身确实在召集国家队选手和做集训计划的时候没有和各方专业人士进行充分沟通，以后会将过程更加透明化。
时间线来到今年的MSI，来自LPL的战队JDG最终以碾压性的优势获得MSI冠军。这是亚运名单确认前最后一个大型国际赛事，在韩国观看比赛的kkOma于当时的会议中，强烈主张选拔来自JDG战队的韩援Ruler选手和Kanavi选手。
此前一直有坊间传闻韩国不愿意用在非LCK联赛培养的韩国选手代表国家参赛，但kkOma用实力至上的选拔标准打破了这一传言。在韩媒OSEN的报道中，kkOma监督曾在私下表示，“比起名气，将以有实力的、具有国家代表队使命感的选手构成国家代表队。”
图源：微博
以公开的比赛内容作为核心判断标准的选拔方式，为韩国代表队召集了今年成绩最好的选手。在半决赛对战中国队的关键一战中，素有“LOL第一人”之称的Faker选手，与kkOma监督私交甚笃，但仍然被压在板凳席上，只因其目前的竞技状态的确不如首发的Chovy选手。
这背后反映的问题不只是单个参赛人员的个人问题，更在于整个国内官方电竞赛事的运转体系仍不完善。国内没有像KeSPA一样的电竞单体联组织，筹备亚运等赛事极度依赖版权方本身的努力。因而公开透明这样的基本要求，在作为商业公司的版权方这边自然难以被响应。
而版权方的“不作为”与“过度作为”，体现出的乱象远不止眼前的热门项目。
02. 亚运项目，亦有差距
除了《英雄联盟》这样万众瞩目的项目之外，一些冷门项目的处境，也是电竞在融入亚运过程中不得不重视的。
比如，在亚运集训期间，版权属于腾讯的四个项目中的选手汇聚深圳的大型集训中心进行全方位的赛前指导与培训；腾讯电竞也为了亚运电竞破圈做了一系列的科普工作，旨在降低非传统电竞观众观赛门槛。但这四个项目之外的项目皆无此待遇。
由于暴雪退出中国，导致原定的第八个项目《炉石传说》后被亚委会移除，这就是版权方的不稳定导致电竞走向传统体育道路受阻最典型的案例。但除了这个众所周知的项目外，中国代表队最终没有参加的《街霸5》项目，也与版权方的不作为直接相关。
《街霸5》在国内发行的版本本身没有联机模式，只能线下对战，因此版权方卡普空一直没有在国内倾注过多人力资源，所以在中国范围内找不到能拍板的负责人，这导致其与亚运官方的对接工作存在巨大的不便。再加上，卡普空目前的营收重点也放在《街霸6》上，对老产品《街霸5》重视程度本身也有限。想要参与《街霸5》赛事的中国职业选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为国争光的机会与自己失之交臂。
电竞过度依赖版权方，运营商的良莠不齐是一个难点，游戏本身在亚洲各个地区的推广程度与版本差异是第二个难点。
《王者荣耀》是最接近的另一个答案，但在东南亚国家，大众有一个更熟悉的名字——《传说对决》。此次进入亚运会的《王者荣耀亚运版本》，便是两款游戏拼接之后的产物。公开资料显示，《王者荣耀》目前已经有115个英雄，但在《王者荣耀亚运版本》中一共只有63个英雄，其中51位形象来自《王者荣耀》，12位形象来自《传说对决》。因为当中绝大多数英雄的使用逻辑与技能机制是互通的，所以能让不同地区的队伍迅速上手，尽可能保障竞技公平。
《王者荣耀亚运版本》英雄列表，图源：王者荣耀官网
相比之下，《和平精英亚运版本》则有更大的变化，它并非基于照顾海外服务器，而是几乎从头设计了一个对每个国家运动员都倍感新鲜的“新游戏”。该版本摒弃了游戏原本的大逃杀玩法，毒圈、击杀等逻辑均不存在，而是改成了“电子版铁人三项”，强调竞速的逻辑。
每支队伍四位选手，按每局比赛的规定路线驾驶载具抵达终点，在途中射击加速靶可以为载具加速。过程中会途经三个固定的打靶场所，在每个打靶场所打满分数才能继续前进，最终总用时最短的队伍获胜。
这些版本的设计的确更符合传统体育的精神，去掉了“击杀”“逃杀”这样的元素。但它终归不是玩家们平时游玩的东西。虽说大多数普通人平时篮球也打的是半场3V3，看的是规则繁复的NBA，可那终归是只同一种运动的细分规则不同，但这两个亚运版本的设计则是包装或游戏逻辑上的本质不同。
当“看的”和“玩的”不是一个东西的时候，属于“看”的乐趣是很难被真正点燃的，玩家们或许只有在夺牌新闻发出的时候跟上一些转发欲。
03. 另一条路的可能
种种水土不服的现象仿佛在提示电竞行业，是不是一定要走拥抱传统体育的思路？
一条在玩家内部普遍通行的逻辑是，传统体育的大型盛会，需要电竞带来年轻观众的流量。但今年的转播情况或许说明，流量本身的收益或许并没有维持传统体育的积极正向形象重要。
游戏本质上是娱乐产业，因而电竞可算作娱乐营销产业，它本身只是为受众的娱乐体验而服务的，不天然带有传统体育强身健体的公益属性，所以走向传统体育的逻辑从来都不通畅。最浅显易懂的例子便是，作为电竞的办赛方，是选择更照顾观众的观赛体验，还是单纯追求“更快更高更强”？答案显然是前者，如若不然的话没必要一直做版本更新、英雄平衡和更严苛的BAN选规定，因为这些都是为了让观众看起来不乏味而准备的。
国际奥委会的看法也非常典型。国际奥委会体育总监基特·麦康奈尔曾在采访中明确表示，“我们只谈虚拟体育（Esports based on Traditional Sports），少谈游戏电竞（Gaming Esports）。”这意味着，类似《足球在线4》这样“虚拟化的传统体育项目”才是未来有可能进入大型运动会的电竞项目，因为它至少具备积极健康的外在条件。
这就更加要求电竞走出一个属于自己的道路。
在基层赛事的举办和全民电竞的推广上，电竞对传统体育进行了积极学习。比如佛山南海桂城社区在看到其他地方办“村BA”和“村超”火爆全网之后，也效仿着做了一个《王者荣耀》比赛“村PL”。通过地方政府+当地战队+业内办赛机构联手，做出了具有地方特色的社区电竞赛事。
《王者荣耀》的企业内部比赛，也已经成为了许多公司的“团建法宝”之一。一些可能已经一段时间没有游玩该游戏的玩家，或许会因基层赛事的举办而“回坑”，这是非常积极又省力的游戏运营思路。
据《2022年中国电子竞技产业报告》显示，四线及以下城市用户数量最多，占比达35.90%；而在2020年，占比最高的还是二线城市用户。
图源：中国音像与数字出版协会电子竞技工作委员会
这些从下沉市场争取来的用户才是电竞产业真正的增量用户，通过创造一个符合传统体育价值观的新版游戏去满足的所谓“主流观众”，只是一种抽象化的他者，并非一种真正具象化的实体。有多少人会因为亚运中的电竞表现真正成为电竞的长期受众或者从根本上提高对电竞的认可度呢？只能说，或许有。
除了基层，在顶层设计上，如果各个国家都有电竞的单体联，做电竞观众自己看的电竞世界杯，比接入传统体育盛会的方向要实际得多。它同样可以满足观众对于国别之间竞赛的期待，但它没有必要去强行附和传统体育强身健体的要求，可以真正基于游戏的逻辑来办赛。
所以，传统体育中该学的、对自身有价值的部分可以学，但对自身价值有限的部分也可以考虑不学。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
参考资料：
[1] 消失的《街霸5》亚运国家队，ECO电竞派
[2] 全民电竞发展到哪一步了，靠谱二次元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毒眸（ID：DomoreDumou），作者：毒眸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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