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来自《使女的故事》,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单读(ID:dandureading),编译:Jiang Haihan。本文节选自哈佛大学人类学博士 Susan M.Kahn 笔下的民族志《创造犹太人》,试图还原九十年代中期的以色列单身女性面临的生育困境
我没有男人,但我必须成为一个母亲
在以色列,人们有一百种繁衍后代的理由,一些人希望通过生育“取代”在大屠杀中丧生的六百万犹太人,另一些人忌惮巴勒斯坦和阿拉伯人口出生率所带来的威胁,认为自己需要繁衍更多的后代来消解这种人口威胁,还有人觉得孕育后代可以为这个初出茅庐的国家培养更多的士兵。对于很多虔诚的犹太人来说,繁衍是一项必须履行的宗教义务,是一种有着深厚政治和历史根源的使命,是他们整个生活方式的基础。
在这种生殖观念的影响下,传统的结婚生子模式反而束缚了生育,原因是很多人有繁衍后代的需求,却没有经营婚姻的意愿或精力。在生殖技术高速发展的九十年代,许多单身女性开始选择人工授精来孕育下一代。
以色列的单身妈妈虽然不是无处不在,但已经成为社会风貌中一种常见的图景。有些女性是战争寡妇,丈夫在战争中被杀害,而后希望通过生殖技术成为单亲妈妈;还有一些人是离婚者、同性恋者或独身主义者,她们认为人工授精远比和男性结婚生子、组建家庭更容易;另外有一些人是未婚妈妈,她们选择婚外生子,同时与男性伴侣保持长期而稳定的关系(以色列是世界上同居率最高的国家之一)。
除了发达的生殖技术,这些选择人工授精的单身女性还受益于生育观念开放的社会环境,在以色列,非婚生育的耻辱已很少存在,对于大多数世俗以色列人来说,婚外性行为相对比较普遍,贞洁的美德观念几乎没有什么流通性。人们认为,一个女人怀了非婚生的孩子并不是滥交的标志,而是表现了对繁衍后代、成为母亲的正当愿望。希伯来语中没有私生子这个词语,一个孩子一旦在以色列出生,它将永远被接受。
在九十年代中期,以色列的生育诊所密度位居世界第一,生育医疗技术也处于世界领先地位,国家医疗保险资助所有形式的生殖技术,以色列从而拥有世界最高的人均体外受精率,立法者也放宽相关政策,以支持新兴生育技术,以色列成为第一个代孕母亲协议合法化的国家。
哈佛大学博士Susan M.Kahn 在九十年代中期开始了对以色列新兴生殖技术的田野调查,她驻扎在生育诊所,混迹于单身犹太裔女性之中,以采用生殖技术繁衍下一代的单身女性为目标,研究人工授精、卵子捐赠和代孕的文化意义,探索犹太文化里生育的中心地位。
Kahn 将这些女性通过新兴生殖技术孕育孩子的过程写进了民族志《Reproducing Jews: A Cultural Account of Assisted Conception in Israel》中 , 她在书中划分了单身女性通过人工授精成为母亲的不同阶段,每一阶段的阐释都包括了大量对女性、医生、护士等历经者的采访。
这些采访内容能够还原出这些女性曾面临的具体情境,你可以在这些情境中开启一次想象,如果你是一位以色列的单身女性,在没有意愿或精力通过组建家庭孕育下一代的情况下,你该怎样成为一个母亲?在成为单身母亲的路上你又会经历些什么?
在这本民族志中,被采访的单身女性会表露出复杂而矛盾的心绪,她们往往在人工授精过程中陷入自我怀疑,在挣扎中坦露关于孕育之路的诸多秘密,我们应该坚信的是,任何人的自由选择都不应该受到带有偏见的指摘,应该被关注的是国家、社会、宗教组织与个体之间的联动关系,是在被流程化、被刻意“正常化”的生育产业中‘人’所扮演着的具体角色。
当人工授精成了你最后的选择
你可能是一位 38 岁的中学老师,怀孕这件事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非常简单,到了你这里就变成了压顶的泰山,你想得越多,这件事就越不自然,你知道多思无益,但年龄的压力让你没法不多想,怎么才能怀孕呢?找一个男人?还是去精子银行?你还是选择了后者,毕竟和一个并不爱的人协议式地孕育一个孩子会带来太多难以处理的问题,而且那意味着一个孩子在尚未出生的时候就等待着被瓜分,这对一个新生命并不公平。
你可能是一位出生于耶路撒冷、生活在伦敦的犹太裔女性,和高中时期的犹太裔男友已经结婚十年,你们迟迟没有迎来一个孩子,检查之后你发现自己的丈夫患有不孕症,家庭和信仰的双重压力下,你离婚了。在伦敦经历了五次不成功的人工授精之后,你回到了故土希望在以色列遇到新的机会。几星期之前你遇到了一对男性同性恋伴侣,他们也期待着拥有一个孩子,你们的计划听上去特别完美,你在家里兴奋得几夜无眠,而讨论了具体分工之后,你发现对方的要求似乎过高,而且情况变成了:一个生命等待着三个人的觊觎和瓜分。
你在生育诊所结束了关于人工授精的咨询,回家的路上你号啕大哭,这不是最好的选择,但你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你发觉和一个男人从相识、恋爱、结婚到孕育下一代的过程艰难而漫长,在结束最后一段恋爱关系之后,四十岁的你觉得自己拥有一个家庭的希望最终破灭了。你不想相信眼前的一切:一个信奉家庭价值的保守女性要“沦落”到去做人工授精。
你可能是一位 40 岁的公司主管,曾经认真地想过领养一个孩子,却发现很难与年长一些的孩子建立亲情,而且你知道,那并不能延续你自己的基因。你的确有几个可以借精的男性目标,但你惧怕拉比犹太教的律法,不想触及其中的道德问题。偷精更是不可行,这是对男性和孩子的欺骗,你不能让自己孩子不洁地出生。你最终选择了人工授精,因为这种方式可以让你堂堂正正地对孩子说:“你确实没有父亲”。
你可能是一位住在海法的大学行政人员,你曾考虑过借精,甚至脑海里已经有了可以借精子的目标男性,你马上否决了自己,因为这个男人已经结婚,你担心未来的孩子在知道真相之后会离开你,去到那个正常的、健全的家庭,你不想让事情变得如此复杂。你也考虑过领养,但那会花很多钱,从而带来很大的经济负担,人工授精成了你最后的选择。
无关的人聚集在一起,只为完成传统上家庭的职责——生育
一旦人工授精成了首选的怀孕途径,你就必须开始和掌握生殖技术使用权的医疗机构打交道。
首先就是身体上的检验,你要选择一家诊所进行治疗。这里是你的受孕场所,你要接受定期的生育治疗和调养,你要做好反复授精才能怀孕的准备。以色列的公共精子库和生育诊所均受卫生部管辖,因此这些诊所之间的运营差异不大,你大可以直接选择离家最近的那一个。当然,如果你是有生育问题的人,那么能够选择的诊所就变得有限了,因为你的受孕需要接受广泛的激素注射,有可能还需要做手术。
你大可不必别担心,这些公共医疗诊所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冰冷,你也许可以在那看到很多孩子的照片,上面写着感谢医生的话,这些诊所友好而不拘谨,甚至会看起来混乱嘈杂。 不孕的夫妇、捐精者、单身女性会坐在候诊室里一同等待,无论是年轻的还是年长的,宗教的还是世俗的,犹太的还是非犹太的,你能看到形形色色的和你一样想要得到孩子的人,你能听到每个人身上发生的事情,这里并没有太多的隐私,每个人都能看到捐赠者如何把塑料容器递给工作人员,候诊室旁没有女厕所,只有一间男厕所,捐赠者可以在那里进行自慰。你如果想去洗手间,就不得不去男厕所,继而发现一半的捐赠者看起来像高中生。
许多相关的诊断程序,如超声波和血液测试,都是逐月重复的,你会在没有伴侣的情况下进行治疗和受孕,因此诊所工作人员也许最后都会成为你的朋友,他们往往是第一批在受孕失败后安慰和支持你的人,也会是你在成功怀孕之后分享喜悦的人。
在以色列的文化氛围和社会环境里,人们不会带着有色眼镜看待接受人工授精的单身女性,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医生和护士对你区别对待,事实上,这里的护士经常会对单身女性给予更多的支持。生育诊所作为一个国家组织由此具有了家庭结构,因为无关的人聚集在一起完成传统上家庭的职责——生育。
政府提供精子,所以有权决定谁合适
在诊所会见医生完成诊断后,你必须接受精神病医生和社会工作者对你进行的评估性面谈。面谈获得批准,你才能返回诊所选择精子。在 90 年代,以色列卫生部法规要求对想要受孕的单身女性进行筛查,理由是需要对其心理健康、经济实力和社会福祉进行专业评估。
高级社会工作者雷切尔·拉维在《马达利夫报》上概述了单身妇女受孕资格的标准:年龄不超过 50 岁、不低于 30 岁,除此之外还包括财务基础、生活中各个领域的稳定和一致性、情感能力、支持系统和家庭关系的质量、稳定的人际关系,还会评估是否拥有给予而不接受回报的能力、生孩子的动机是为了缓解自己的孤独感还是孩子的最大利益化、自我形象和未来的家庭愿景等等。
拉维解释道,对于有些妇女来说,成为单亲母亲是一个悲剧,我们的工作就是告诉她们这一点,她们会很感激我们帮助她们整理思想。这是一项政府服务,政府正在提供精子,我们有权决定谁合适谁不合适。
所以,一旦选择人工授精,你要做好被评估的准备,当然这一道道的标准是为了确保孩子的生活环境,所以即便繁琐冰冷你大概也会表示理解,自然地接受审视的眼光。但在被流程化的评估中也许你会对自己产生质疑,其他女人通过性交怀孕,怎么你就要通过一道道评估才能怀孕呢?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单读(ID:dandureading),编译:Jiang Haihan,编辑:xx,图片部分来自《使女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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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址: 以色列单身女性生育指南 http://m.xishuta.com/newsview619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