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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敌人张近东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BT财经”(ID:btcjv1),作者:BT财经,36氪经授权发布。

张近东用了22年将苏宁从无到有,从有到强,一度做到民企500强第一。但他浪费了老对手黄光裕入狱这十年,给国美喘息之机,如今黄光裕回归,苏宁却深陷债务泥沼,张近东无力回天黯然离场。

僧梵志拿花献佛。佛曰:放下。梵志放下花。佛又曰:放下。梵志不解,问道:两手空空,还放下什么?佛曰:你应当放下外六尘、内六根、中六识、一时舍却,到了没有可以舍的境界,也就是你免去生死之别的境界。

佛说:放下,即拥有。

这段谒语用在张近东身上尤为贴切,他近期从苏宁卸任,不管是不是他自己的本意,但总算是真的放下了一切。

苏宁最近是多事之秋,多元化战略失败,让苏宁的财务状况堪忧,前几日刚有江苏国资携手阿里小米等对苏宁易购88亿元战略投资。88亿,看起来是个天文数字,对于当下的苏宁来说仍是“杯水车薪”,只能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如果没有这88亿元的注入,张近东和苏宁的日子将更加艰难。

冬天里卖空调

时光倒退31年前,1990年的12月,古城南京,漫天雪花。

宁海路上新开了一家200平米左右的空调专卖店,店名叫“苏宁交电”,店主人叫张近东,让人奇怪的是,大冬天的南京,寒风凛冽,气温虽然没有东北那么低得吓人,也能达到零度以下,冬天卖空调,没有人知道这位27岁的年轻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其实,张近东有难言之隐,他的店铺本来在6月就盘下来了,但是那时候开一个专卖店手续繁琐的要命,加上装修的工期,这一耽误就是半年,让他本来想趁着三大火炉之一的南京城夏天热的时候大赚一笔,却不曾想最终错过了卖空调的大好时机。

好在张近东的脑子足够好使,他代理空调不仅能制冷还能制暖,他苦思冥想,想出了一句他认为很牛的广告语——买一台取暖空调,舒舒服服过个年。

要知道南京地理位置尴尬,夏天热的要命,冬天冷的吓人,南京冬天没有暖气,屋里和屋外的温度相差不大,天气寒冷的时候,在屋里一样寒气袭人。这句广告语在漫天大雪中尤为吸引眼球。开业三个小时,苏宁交电的第一台柜式空调售出,取得了开门红的张近东当晚下班后邀请所有员工吃了顿庆功宴。

这时候的张近东绝对不会想到,自己日后会荣登福布斯中国排行榜,并一度高居第五。也不会想到这间小小的苏宁交电,像是被复制粘贴一样,由一家门店到万家门店,一年销售额超过6000亿元,这中间只过了28年。

低调做事的人

苏宁在张近东的治下迅猛发展。在2020年9月10日由全国工商联公布“2020年全国民营企业500强”榜单中,排名第一的是公认的民族品牌一哥华为,位居第二的就是苏宁。

这一年张近东的身价达到549亿元,虽然在福布斯富豪榜上退步到56位,依然是身家显赫的亿万富豪。

和众多福布斯上榜富豪自带聚光灯体质不同,张近东低调的让人难以置信,很少在公开场合侃侃而谈,也少有传记文章和书籍面世,王石、刘强东、马云、王健林他们的创业故事经过媒体铺天盖地的宣传早被人熟知,就连他的老对头黄光裕的创业以及坐牢的故事也广为流传,但张近东连接受电视专访的次数都少得可怜,张近东创业史对大部分人来说是一片空白。

这和张近东的性格有直接关系,他性格内向,习惯独立思考,17岁就考取了南京师范大学,自小就养成了爱思考的好习惯。

天助张近东

1984年大学毕业,21岁的张近东端起了铁饭碗,成为南京市鼓楼区工业总公司的一名正式职工,每月工资55.7元,在那个年代这样的薪资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

张桂平是张近东的哥哥,也是张近东的商场启蒙老师,1987年在单位工作不顺心的张桂平下海经商,做起了家用电器的生意,因为店内缺人手,刚起步的阶段张桂平舍不得花钱雇佣店员,就让张近东经常去帮忙,张近东就这样被哥哥一手带进了家电行业,灌输了商业思想。

似乎是冥冥中的天意,在同一年的北京,也有个叫黄俊钦的哥哥,带着自己的弟弟黄光裕在倒卖空调、电视等家用电器。于是,南京一个苏宁,北京一个国美,南京一对兄弟,潮汕一对兄弟,就这样巧合地产生了交集,在日后的多年商战厮杀中,成为谁也打不垮对方的老对手。

张近东在哥哥张桂平的熏陶之下,很快展现了商业天赋,经常给哥哥出谋划策,随着对家电行业的逐渐了解,张近东不想一直在哥哥的庇佑下成长,决定自己出来单干,10万元是他东拼西凑的全部家底,而房租就高达7万元。除去装修费用之后张近东可支配的资金少得可怜。

天时地利人和。

首推天时,1991年夏天,也就是苏宁成立后的半年,有三大火炉之称的南京城平均气温高达38度。市民购买空调的欲望空前高涨。

这时候的张近东根本无力大规模进货,他想到一个空手套的妙招,先收货款,几日后免费上门安装,彼时的南京空调等大型家电几乎被国营企业垄断,购买都需要排队,更别提免费安装了,免费上门安装的噱头,吸引了众多消费者,消费者一看这家新开的门店规模也够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愿意先交付货款。而这时间差对张近东来说非常重要,他拿到货款再火速进货,赶在约定的时间前去上门安装,就这样类似“空手套白狼”的招数,让张近东在这个夏天销售额突破千万元,在当年11月的时候,销售额突破两千万元。

或许是儿子张康阳的出生给他带来了好运,张近东成功掘得人生第一桶金,以当年空调利润超过20%计算,此时的张近东身价已达数百万元,在那个万元户都极为少见的年代,张近东属于先富起来的那批人。

在抵御住几家国企家电卖场的联合攻击之后,1993年,张近东30岁,而此时的苏宁销售额达到惊人的3亿元,拿下了全国家电卖场的销售冠军,一举成名。

转型正当时

张近东的商业头脑让苏宁不仅卖空调,还成为全国最大的空调批发商,在苏宁成立后的第六年也就是1996年,年营收突破15亿元。

一个残酷的现实摆在张近东面前,以前计划经济时代,空调供不应求,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国内众多空调厂家如雨后春笋一般涌现,供不应求的黄金时代结束了,敏锐的张近东嗅到了危机,果断拍板,将卖场搞连锁,开启了复制粘贴的模式,苏宁开始在南京逐渐出现若干家连锁店。

张近东将业务模式由批发转为连锁经营,苏宁销售的产品由原来的以空调为主,变为电器的综合零售,此时的苏宁业务才初见雏形。

苏宁电器南京新街口店是张近东打造的苏宁旗舰店,在1996年12月正式开张后。极佳的地理位置,自建的物业,天时地利人和的要素,这家旗舰店几乎全部囊括,在很长时间内,一直霸占着当地电器卖场第一的宝座。

张近东的强项是卖空调,综合家电卖场远不是千里之外黄光裕的对手,但细究起来两家是截然不同的业务类型,国美讲究快速发展,注重攻城拔寨,而苏宁秉承张近东稳重的本性,稳扎稳打,扩张可以慢一些,但一定要盈利,以南京为中心,辐射周边,直到2000年才进军北京,于是在规模上,苏宁落了下风,但论单店盈利能力,苏宁甩开国美几条街,所以张近东和黄光裕一时也难分高下。

上市敲钟敲断槌

2000年,张近东进军北京后,当年营收突破40亿元,这样的业绩让一向稳重的他内心起了波澜,开始谋求上市,随后一年内,张近东完成了股份改革,进入上市辅导期。那时候上市辅导期等候时间比较漫长,直到2004年,苦等了三年的张近东才实现了自己的敲钟梦。

或许是这一天等待的太久,或许是想到当年八大卖场老总的集体刁难,或许是想到自己一路走来的酸甜苦辣,敲钟的瞬间,张近东把内心的积郁彻底发泄出来,一下用力过猛,竟然将敲钟的槌子生生敲裂了,成为中国乃至全球第一位上市敲钟把槌子敲裂的人,成为业界传奇。

槌子敲裂并没有影响到苏宁在资本市场的表现,苏宁连锁的后劲强劲,让苏宁在资本市场上备受追捧,很快成为中国内地股市第一高价股。张近东本人也成为沪深两市个人拥有股票市值最高的人。股价一度创历史记录地达到74.84元/股。在苏宁这个巨无霸中,张近东的个人占股比例为35%,成为苏宁的第一大股东兼实控人。

这时,比张近东年轻6岁的黄光裕疯狂开店和并购,张近东在出国考察后,认识到苏宁和世界知名企业的理念差距,于是耗资数亿元,请IBM、SAP等公司做整体咨询、升级ERP系统,花了很大力气优化内部管理,苏宁的内部结构相比国美更加良性。

在疯狂的扩张之后国美的门店数是苏宁的2倍以上,销售额也是苏宁的1.6倍,无论是体量还是数量,都让黄光裕野心膨胀,妄图像收购永乐电器一样收购苏宁。

在张近东和黄光裕为数不多的会面中,留下一段经典对话,那是2006年,黄光裕专程前来拜会张近东。在南京钟山高尔夫球场,37岁的黄光裕跟年长6岁的张近东说,我要收购苏宁。张近东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说,我不卖,你也买不起。如果做不过你,我就送给你,不用你买。

此时的黄光裕忘记了一点,即便国美体量比苏宁大很多,它的市值远不及苏宁,只有苏宁的三分之二。从2004年上市直到2011年,苏宁的市值翻了20倍。2012年苏宁的整体营收达到2327亿元,成为全国工商联评比的中国民企500强第一名。

不同的是,黄光裕比较激进和狂野,富有狼性,而张近东天生比较稳健,在当时两人都没有做错,立场不同所作出的决定也有差异。国美需要黄光裕的狼性,而苏宁需要张近东的稳重。

这是张近东的前半生,是辉煌的,也是成功的,更是得到的。

失去的十年

没有了黄光裕这个竞争对手,张近东仿佛失去了压力,也失去了善于思考的能力。在黄光裕入狱的十年,苏宁几乎在原地踏步,苏宁在黄光裕入狱的第二年,营收为583亿元,2020年苏宁的总营收为2584.59亿元,看似增长了不少,但放在11年的时间里计算,苏宁的年化率并不高。在互联网行业,这个绝对算是较低的增长。

虽然国美这十年也几乎没有继续扩张,张近东没有借此良机彻底打垮老对手,就给了对手反扑的可能。

反观苏宁的新对手京东,在2009年营收仅40亿元,到2020年,营收已经达到7458亿元,年化率比苏宁高出太多。

2009年张近东的身价为253亿元,在福布斯中国排行榜上位列第九位,而2020年福布斯中国排行榜上张近东身价72亿美元,位列榜单第65位,72亿美元折合人民币约468亿,从253亿到468亿,张近东用了11年,都说钱生钱更容易,但张近东钱生钱的能力反而因为黄光裕的入狱而被减弱。

或许是没有黄光裕这个最强竞争对手在一旁虎视眈眈,张近东失去了进取心,甚至有媒体曝出,他住着上亿元的豪宅,光是保姆就请了30多个。且他开始四处投资,却没有收到明显的成效。

这十年,对张近东来说是浪费的十年,将国美放虎归山,未能趁机彻底打垮黄光裕,如今黄光裕归来,不再年轻的张近东或无力抵御黄光裕的凌厉攻势。且在十年里,张近东坐等京东做大做强,重新培养出一个新对手。

老对手依然强劲,新对手完成了超越。张近东就任由这十年逝去了。

价格战对轰刘强东

在互联网兴起的时代,不管张近东愿不愿意,苏宁还是被迫趟了电商的浑水。2010年1月苏宁易购正式上线,开始了苏宁的互联网转型之路。习惯了做传统零售的张近东,在面对小他11岁的江苏老乡刘强东时,刘强东的互联网思维,让张近东节节败退,不得已开始打起了价格战。

2012年的夏天,新拿到一笔巨额融资的刘强东底气十足,公开向张近东发起挑战:“京东商城所有大家电价格都比苏宁国美便宜10%”。张近东被迫还击,“所有产品价格必然低于京东”,此时张近东的老对手黄光裕也难得一见的和张近东站在一个战壕里(黄光裕当时身在监狱,但对国美依然有实际控制)国美电器随后也承诺“全线比京东低5%”。 财大气粗的京东股东直接表态称:我们除了有钱什么都没有!你就放心打价格战吧,往死里打!

价格战是把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双刃剑,在这没有赢家的价格战中,这场价格战,双方只对攻了半个月,各自耗费了几亿元的资金,张近东并没有讨到便宜,苏宁也大伤元气。

张近东的败笔

在价格战中元气大伤的苏宁,开始了他的转折之路,张近东看到在互联网上未必是刘强东的对手,于是开始战略转移。

在这一年,没有黄光裕给他的压力,张近东的很多想法在今天看来都很随性,没有深思熟虑,他想剑走偏锋,收购、改名、线上线下同品同价左右互搏等等布局,一时眼花缭乱,就从这一年起,张近东的投资清单多了很多家,其中有6600万美元收购了红孩子、4.2亿美元战略投资PPTV、200亿元战略投资恒大地产、收购江苏国信舜天足球俱乐部、2.7亿美元买下了“国际米兰足球俱乐部”70%的股份、48亿元收购家乐福中国80%的股份,成为家乐福中国的控股股东、27亿元购买万达百货持有的37家百货公司100%股权、95亿元收购万达商业4.02%股权……每一项都是大手笔的投资,短短几年投资数百亿元。

如果说这些遍布各行业的投资还具有战略意义,那张近东后期的投资就很让人费解,入股锤子科技、收购龙珠直播、战略入股努比亚……每一项投资砸出去的都是真金白银,而苏宁易购在互联网上被淘宝和京东以及后起之秀拼多多逐渐蚕食,虽然还占据家电行业的市场第一,优势却并不明显。

张近东面临有史以来最大的困境——主业瓶颈迟迟没有突破,大量投资并购后带来的收益不甚理想。

或许张近东想到了债务危机,但想不到会来的这么快,2020年底,媒体曝出苏宁资金链断裂的消息,尽管官方一再辟谣,外界却始终持怀疑态度。

数据表明,2018年末,苏宁短期借款约243亿元,而2017年末只有87亿元,不得已张近东发行了100亿元公司债,其中80亿元为2021年度内到期。2020年末,苏宁一年内需偿还借款及债券402.76亿元,而苏宁的现金流只有258.88亿元。截至2021年3月31日,苏宁易购流动资产1016.55亿元,流动负债1182.4亿元,债务危机绝非空穴来风,从张近东之子张康阳在国米大肆甩卖球员套现可见一斑。

放下

苏宁今日的困局张近东难辞其咎,因为打败苏宁的不是国美、不是京东阿里,而是张近东自己。什么都想得到,最后什么都没得到,张近东虽然依然身处福布斯富豪榜,但永远再没有机会进入前十。

如果没有一系列耗费巨资且收效甚微的投资收购,如果在面对线上线下转型不是拖拖拉拉,如果……但没有如果,张近东选择退位,或许是身心疲惫和无力回天的悲凉,是他一手造就了苏宁,也几乎一手毁了苏宁。

张近东一手打造的苏宁是家族色彩浓厚的企业,有人说苏宁连自己的企业文化都没有,此时的张近东也明白了自己过去那套经营企业的方式,已经很难适应这个时代的变化,自己如果不退位放权,可能连这最新的80亿元融资都进不来。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属于张近东的时代已经结束。

此时,对张近东来说,放下,即拥有。攥得越紧,越容易失去,深谙商场之道的老江湖,比谁都明白,于是主动辞去董事长一职,只挂了个名誉主席的虚衔。

不管怎样,都抹不掉张近东的功绩,他对家电零售市场的贡献以及对行业的影响都极为深远,不管他是否自愿放下,但放下对张近东,对苏宁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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