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kTok卖不卖，还是特朗普说了算
虎嗅机动资讯组作品
作者 | 胡展嘉
题图 | 视觉中国
备受关注的“TikTok美国业务收购案”终于迎来实质性进展。
当地时间9月14日，美国科技公司甲骨文证实，它已经与TikTok的中国所有者字节跳动达成协议，成为其“可信技术提供商”，但该协议仍需美国政府批准。
在甲骨文与TikTok的具体合作方式上，美国财政部长姆努钦在9月14日接受媒体采访时称，财政部在周末接到提案，甲骨文作为TikTok可信赖的数据安全合规合作伙伴，代表解决美国国家安全问题。如果交易最终敲定，姆努钦称将会诞生‘TikTok Global’，他还表示，TikTok将继续把美国作为总部，并为美国创造2万个工作岗位。
甲骨文14日表示：“甲骨文确认了姆努钦部长的声明，这是字节跳动上周末向财政部提交的提案的一部分，甲骨文将在该提案中成为值得信赖的技术提供商。”而据财新网获取到的独家信息，TikTok和美国企业的合作不仅限于甲骨文，还包括沃尔玛，而和沃尔玛的合作主要是电子商务方向。
值得注意的是，姆努钦提及的解决方案，是甲骨文作为数据合规伙伴，类似苹果在中国由云上贵州进行数据合规的方案，并不涉及之前特朗普提到的要求TikTok出售，也不涉及TikTok的核心技术转让。
也就是说，此前引发各大巨头抢购的TikTok，或将以重组的方式与甲骨文达成合作。
从8月6号特朗普行政令颁布至今，TikTok美国业务的命运一再经历反转。为了博得最后生机，TikTok在将特朗普政府诉诸法庭后，也开始了一轮轮谈判，从微软、Facebook、Twitter到甲骨文、沃尔玛....抢购TikTok的名单不断加长，但从眼下结果来看，他们终究没能真正入主TikTok。
卖身前夕的关键变量
在这场拉锯战中，TikTok由被动化为主动，来自商务部的条例在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TikTok美国业务被收购前夜，中国政府的出手让原本正在进行中的一切踩下急刹车。
在TikTok与微软和沃尔玛、甲骨文收购谈判的最后关键阶段，商务部联合科技部在8月28日，调整发布了《中国禁止出口限制出口技术目录》（以下简称《目录》），基于2008年目录，此次调整涉及53项技术条目：删除9项禁止类或者限制类条目；新增23项限制类条目；对21项条目的控制要点和技术参数进行了修改。
目录将技术出口分为自由、限制和禁止三类。“限制出口部分”增加了对计算机服务业相关技术限制，特别是新兴人工智能。比如，语音合成技术、人工智能交互界面技术、基于数据分析的个性化推送技术等。
在此次更新的禁止出口限制出口技术目录中，增加了“基于数据分析的个性化信息推送服务技术”。而该项条目核心直指字节跳动旗下各个产品所依赖的核心技术和算法，当然，也包括处于极端被动中的TikTok。
8月30日，针对该《目录》，字节跳动迅速回应称，公司将严格遵守条例处理关于技术出口相关业务。
可以说，TikTok脱胎于字节跳动，技术和算法的底层逻辑很难完全与母公司字节跳动彻底剥离，而商务部的条例限制，则给彼时面临着卖身的TikTok带来了最大变量。
“从宏观来看，商务部和科技部提供的政策支撑，对字节跳动而言，有了能够依托的中国法律和条款，也使得这场谈判有了更多筹码，在涉及到技术和算法层面的谈判时，不至于向之前那么被动。”在条例更改后，法律从业者廖怀学接受采访时曾这样表示。
在廖怀学看来，商务部条例，某种程度上对字节跳动而言是正面的，“在中美关系背景下，字节跳动即便不想出售TikTok背后的算法和技术，也没办法，商务部条例的出现也是比较及时。”
TMT领域分析师林帆也表达了同样观点，他称商务部的条例能从某种程度为这场交易带来转机，对于字节跳动而言是利大于弊，能够确保TikTok背后的算法不为美国所用。“出台政策有时不一定完全是对企业的限制，有时候也是一种支持。”
《纽约时报》也对此评论称，中国政府这次的举动可能会刺激到特朗普团队，引发他们更强有力的回应，此前，特郎普政府就表示，可能会采取更多措施限制阿里巴巴和百度等科技公司在美国的业务。
不过，从眼下的结果来看，TikTok并未迎来更加艰难的处境，反而在商务部条例下，为自身博得了有限范围内的最大利益。
微软与甲骨文上下之间
不过，在参与竞购TikTok的名单中，微软遗憾出局，甚至未能挤进合作者名单。
当地时间9月13日，微软发布声明表示，字节跳动当日告知他们，他们不会把TikTok美国业务卖给微软。
而在此前，相比于其他收购者，最早出手微软凭借充沛现金流以及品牌势能，曾是呼声最高的潜在买家，“TikTok美国业务蒸蒸日上，微软想要收购在情理之中，双方一旦完成并购，说不定会产生完美的化学效果。”一位不愿具名的社交从业者称。而借助TikTok，微软也能一举杀入社交领域，TikTok在商业广告和影响力层面也能为微软加成。
据了解，TikTok正在开启营销合作伙伴计划，帮助用户在TikTok上制作视频、提升质量并监测广告活动的效果。 毫无疑问，TikTok正逐渐演化成为一种新型的广告营销模式，这种影响力比报纸、广播、电视等在美国的年轻人心中的穿透力更强，也是Z世代能够接受的方式。
根据Sensor Tower报告显示，8月份全球非游戏类应用中，TikTok营收居首达8810万美元，是去年同期的6.3倍，其中，八成来自中国，来自美国及土耳其的收入分别占7.8%及1.4%。
可以说，TikTok几乎是人人追求的印钞机，但从目前的进展而言，微软在重要节点率先出局，也说明TikTok提出的要求未能充分满足其野心，这反而让甲骨文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性。
成立于1977年的甲骨文，是全球最大的企业软件公司，而据英国《金融时报》报道称，在竞购过程中，甲骨文一直与字节跳动的投资者进行合作，包括私人股本集团泛大西洋投资集团和风投机构红杉资本。
字节跳动美国投资者情况一览（根据网上公开数据整理）
但与微软相比，甲骨文与中国的关系更加对立，《金融时报》称，该公司去年解雇了其中国研发团队逾半数员工，引发了员工们的抗议，另外，甲骨文董事长Larry·Ellison是硅谷少数公开支持特朗普的人之一。
对于这个尚未达成的合作，除了有来自对甲骨文的质疑，关于能否彻底解决数据安全问题，也有人向TikTok发起挑战。前Facebook首席安全官Alex·Stamos在Twitter上称，如果甲骨文拿不到源代码、也不能在运营层面促成重大调整，而只是接手托管业务，那么这样的协议是不是会解决对于TikTok的任何合理担忧的。白宫若接手这样的协议，将证明这套操作纯粹是一种讹诈。”
而从双方披露的细节来看，一旦交易达成，甲骨文将会入股TikTok美国业务，TikTok也将美国用户数据转移到甲骨文的云服务器中，以此方式来满足美国政府提出的数据安全要求。
从目前局面来看，在多方博弈中，TikTok保全了在海外得以安生立命的根本——算法技术，这也使其在这场谈判中，暂时处于安全状态。
最为关键的算法技术
AI时代，算法和技术所代表的生产力毋庸置疑，对于TikTok而言，此前让所有买家兴奋的除了不断攀升的全球下载量，数亿的年轻用户，来自这家公司背后的底层技术和算法，或许更具吸引力。围绕着TikTok的一场场收购陪跑战之所以会接连展开，最关键的也是字节跳动背后的核心算法和技术，换句话说，这也是字节跳动和多家巨头谈判的重要筹码。
事实上，在美国政府不断施压下，为了消除对TikTok的误解，TikTok高管在与记者举行的电话会议上，也披露了TikTok算法背后的秘密。
当用户首次打开 TikTok 时，他们会看到 8 个热门视频，内容包括不同的趋势、音乐和主题。在此之后，算法将继续根据用户观看或参与的视频以及用户在做的事情，为其提供 8 个更新的视频。
该算法根据视频信息 (可能包括字幕、标签或声音等细节)识别与用户观看的视频相似的视频。它还考虑到用户设备和帐户设置，其中包括语言首选项、国家 / 地区设置和设备类型等数据。当 TikTok 收集了足够多的用户数据，该应用就能够根据相似用户的喜好来绘制用户的偏好，并将他们分组到 “集群”中。
使用机器学习，TikTok 的算法可以根据用户与其他用户集群、他们所喜欢内容的接近程度向用户提供视频。TikTok 的逻辑旨在避免可能会让用户感到厌烦的冗余内容，比如看到具有相同音乐的多个视频或来自同一创建者的多个视频。
据Business Insider报道，昆士兰科技大学的研究人员Bondy Valdovinos Kaye表示：如果没有这套算法，TikTok就不会成为TikTok。
值得庆幸的是，在多方博弈中，TikTok算法得以保全。据《南华早报》援引一位了解中国公司字节跳动董事会讨论情况的消息人士的话报道，TikTok的母公司字节跳动已经决定，在任何出售或剥离的交易中都不会出售或转让其视频分享应用背后的算法。
该报称，该公司不会交出社交媒体平台背后的源代码，但交易达成后，该公司位于美国的技术团队将可以自由开发新的算法，并补充说，这将是出售该公司美国资产的一个先决条件。
消息人士称，字节跳动 "不会将源代码交给任何美国买家，但美国TikTok的技术团队可以开发新的算法"，理由是 "车可以卖，但引擎不能卖"。如果不考虑算法，美国的卖家可能会踩雷。
但目前来看，TikTok在最后倒计时，又拿出了出售和关停之外的第三种方案，但结果如何仍然未知。
写在最后
TikTok美国业务还未迎来最终大结局，在极度复杂局、不出售就关停的二选一难题中，TikTok还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更为体面的方式，并在错综复杂局面中找到了能够维系多方的平衡点。毫无疑问，TikTok的海外境遇，也给中国企业出海史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眼下这笔合作还未最终落定，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CFIUS）将于本周会面，随后向总统特朗普提出建议，再由特朗普最终决定。姆努钦表示，根据特朗普的行政命令，交易的截止日期是9月20日，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到时候，该交易得不到特朗普的支持，那么，TikTok就只剩下关停美国业务这一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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