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峰瑞资本”(ID:freesvc),作者唐宁×丰叔,36氪经授权发布。
来源:唐宁在峰瑞资本2019年CEO年会上的分享
年会当日,丰叔和知名天使投资人、宜信公司创始人兼 CEO 唐宁进行了一场老友对谈。两人有很多相同点:同为北大校友,都是海归,都曾在新东方当老师,也都做投资。唐宁说,感激丰叔给他和团队带来的帮助。而宜信财富私募股权母基金作为峰瑞资本的 LP,也陪伴峰瑞一起走了很远的路。
李丰:我们是 9 年前认识的,当时您做宜信不久,大家还不是特别理解您做的事情,包括宜信在争取投资的时候,也有很多反对的声音,觉得这件事不一定能成。最开始的阶段,有什么心得可以分享?
唐宁:真正好的企业、好的投资,就是要有争议的。有争议意味着它非常创新。大家都鼓掌通过,不见得是最好的。
大家对宜信的印象可能是「做互联网金融的」。其实在还没有「互联网金融」这个词的时候,我们就在这个领域里做了。后来我们有幸赶上了互联网金融大风口、金融科技大风口,2015 年时,我们把宜人贷送到了纽交所上市,开创了中国互联网金融科技公司上市的先河。到今天,宜信的业务远远超过了互联网金融。我们服务于企业家,财富管理业务在中国非常领先。
再早一些时候,我做天使投资。当时还没有「创投」这个行当,我到中关村科技园扫楼,从这边扫到那边,告诉创业企业我们是做什么的,他们也不太了解。这时候看到你从另一边扫过来,碰上了,大家就认识了,后来成了很好的朋友。
企业和投资者一路走来,有非常深的感情,能够一次又一次地以多种形式开展合作,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我今天能有机会和大家分享,确实非常开心、非常荣幸。
李丰:互联网金融在 2018 年经历了一些政策变动,面对强监管。当时我很紧张,还给您打了电话,表达我的担心和顾虑。让我印象很深的是,您心里面非常「定」。怎么做到的?
唐宁:你找我的时候,你已经很紧张了。我要是把苦和痛告诉你,你就更紧张了,所以我表现得很淡定。
我非常同意你的一个观点,金融、医疗、教育,都是既有商业价值又有社会价值的事情,很大程度上属于基础设施层面。在这些领域做事,对创业者的要求会更高。做游戏,在一个市场不灵的话,可以换一个市场试试。但是做医疗、教育、金融不行。我们面对的风险不仅仅是一个企业的风险,要超越自身企业的维度去看它,无论在监管层面还是社会舆论层面,都要绷着一根更紧的弦。
李丰:就是有更清晰、更确定的底线。
唐宁:是的。另外一点是,构建组织的时候就要保证组织具备相应的能力。面对金融强监管,我们得有和监管良性互动的能力。因为早年创业的时候,我们不知道会和哪些政府部门打交道,好像每个部门都相关,而做金融创新,要让各方都接受,把整个市场做起来,才能大幅提高资源配置效率。这里面一定是生态圈建设的逻辑,不仅是盯着获取一张许可证、一个牌照去开展业务。当然,证、照非常重要,但如果我们没有开展业务的能力,对金融风险没有敬畏之心的话,是没有获取证、照的可能和资格的。
李丰:您自己创业,做出了上市公司,您做投资,也投出了上市公司。以您十几年的经历来看,创业者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
唐宁:做天使投资,投非常早期的企业,是需要方法论的。因为他们离成功还太远,很多都只有一个小办公室,这时候怎么判断能不能做成呢?我们当时总结了一套「六脉神剑」,其实就是六个以 M 为开头的单词:Market , Model , Money , Men , Mobile , Motivation.
前五个 M 都是硬件条件:市场大、模式领先、有融资能力、团队强、善用移动互联网。企业具备这五点的话,就一定有做到 10 亿人民币的可能。那时候还没有「独角兽」这个词,我们把这样的企业称为「千里马」。碰上「千里马」,我们就该立刻把创始人关进「小黑屋」里,签协议成交。
但这些年我一遍又一遍地感受到,在一个伟大企业的基因里,第六剑最关键。Motivation,就是现在讲的「初心」。你到底为什么创业?是把它当成获利的工具,改善生活水平、提升自我的社会阶 级的方式;还是真正发自内心地对这件事感兴趣,有远大的理想和目标,想要推动人、事、社会的发展?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出发点。
创业的路,是一条很远、很孤独、布满荆棘的路。路上你会经历一次次选择,你可能选错,可能会选一个看起来容易的方向。当初心正确的时候,你就能够战胜困难,一次一次成为更好的自己。一个组织能够走多远,就是这些大大小小的选择决定的。
李丰:我极其同意。过去一年里,我们也看过几个背景非常优秀的团队,最后还是决定放弃不投。这里边的问题不是才智的问题,不是能力的问题,是初心和决心的问题。
李丰:我和同事描述您的时候,会说您是个非常硬的人。「硬」是说您坚不可摧,非常难被撼动。但我也好奇,您经历的最难、最苦、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唐宁:到 2019 年 5 月,宜信就 13 岁了。这 13 年来,每到周年庆或类似场合,同事们就会问我相似的问题。我的整体感觉其实还好。这可能和我早期做天使投资有关系。天使投资除了要给钱,还要注入身、心,把手弄得很「脏」,和企业家一起想战略,已经把早期企业的头疼脑热都经历过了。
从大方向上说,创业企业有两种发展路径,两种路径对人的心态的影响是完全不同的。第一种是耐心打造精品的路径。金融、教育、医疗都不是赢家通吃的领域,在这些领域里做事,你要花比较长的时间找到自己的定位,你可以选择做一件有几亿市场空间的事情,也可以做十几亿级、几十亿级、几百亿级的。第二种是非我即你、刺刀见红的路径。这非常浪费资源,也让创业变成了一件好像是可以短线促成、拿钱砸出来的事。
我自认更适合走第一条路。不用你死我活的竞争,我就可以比较从容地选择一条偏长的赛道,看到五年、十年之外去。
要说具体焦虑的事情,每天我面对的大大小小的挑战都很多,大概有三个层面的焦虑。
第一个层面比较微观。举个例子,如果一位同事和企业一起成长起来,但不见得适合企业下一阶段的发展,怎么办?是给他一次机会,还是补充新鲜的血液?这样的问题大家都会碰到,都很纠结,回头想的时候也都会说:我当时应该早动手。动手不是说把同事请走,而是给他更好的安排,不能由于个人情感而影响组织的发展。
第二个层面是对企业未来发展的焦虑。前几年移动互联网浪潮来了,我记得你当时和我说要加大在移动互联网上的投入,还给我推荐了这方面的人才。那未来五到十年里,我们能够抓住的机会是什么?机会来了,我们能不能看清楚?如果我们一夜之间就抓住了一个机会,这个机会的含金量一定特别低。我们可能需要几年时间才能遇到一个真正的机会。接下来的问题就变成,组织要具备什么样的新能力才能抓住这个真正的机会?这都是非常要命的问题。
最高层面的焦虑,其实来源于在不同阶段对自己的审视:我正在做的事情是不是和我的价值观、兴趣点、能力相吻合?是不是符合我对成功和快乐的定义?有时候我们虽然获得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但发现这件事和自己的兴趣点不搭,也会变得很郁闷。
李丰:您通常怎么排遣呢?
唐宁:我很幸运,对自己和团队所做的事情非常感兴趣。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能够帮助个人和团队不断往前走。一方面,我取得了一些胜利,能够看到这个行业在一点一滴地改变;另一方面,我们应该有一点理想主义的情结。
做金融,得让社会资源得到更好的配置,让好人得到真正有价值的钱。我们做资产配置,我就常和同事讲,如果把资产配置到像峰瑞这样优秀的机构,它就能投到优秀的企业,支持创业者走十年的路。在中国,有耐心的钱、专业的钱,是非常宝贵的,我们做的所有事情都和社会资源配置有关,都在推动社会进步。大家带着自豪感和自信心工作,感觉就会好很多吧。
李丰:作为 CEO,您怎么看待个人生活的提升?
唐宁:物质不是生活幸福的来源。我没有把工作和生活做太多区分。今天我来参加峰瑞年会,觉得自己从一个强大的创新组织里汲取到了很多能量,也加深了咱们两个机构的感情,还让更多朋友了解了宜信,我就不觉得是在完成一项工作。
我和家人在一起,或者独处的时候,都有可能想到工作当中的事情。这是一种很自然的创业者的状态。我就是干这事的,这是我选择的生活方式。工作是我生活的组成部分,我不会因为工作生活不分而惩罚自己。
不过,作为一个组织的主要负责人,我一方面要非常专注,一方面也要非常多元。比如,我是个创业者,去报刊亭买东西,会问老板最近生意怎么样,报纸杂志的售卖情况受互联网影响有多大,线上、线下的支付渠道各占多少。换作是一个艺术人士去报刊亭买东西,会问完全不同的问题。但如果需要,我也能够把自己「拔出来」,从艺术的视角重新理解它。多元能够带来创新,能够让我更好地理解拥有不同背景的团队成员,更好地促成团队合作。一个组织如果维度过于单一,挺难走远的。
李丰:最后一个问题,我们从具体的行业、项目、模式里抽出来看,谈点儿更宏观的事情。2018 年中国经历了很多变化和挑战,2019 年中国看起来仍然有很多不确定的事情会发生。如果把 2018 年当作一个节点,您觉得五年、十年之后,中国会怎样呢?
唐宁:我有一个很深的感受想和大家分享。不过原话不是我说的,是全国社保基金理事会原副理事长王忠民来参加我们的活动时讲的。
王老师说,泛泛赚钱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过去十年、二十年里,想赚钱太容易了,比如炒房地产,市场一直往上走,水涨船高。但下一个十年、二十年,财富的分化会非常明显,会产生很强的「二、八效应」、「一、九效应」,甚至是「1 和 99 效应」。好人赚钱、能人赚钱,赚长期价值创造的钱的时代来了。这是好消息。
那么,在新时代赚钱的关键词是什么呢?王老师用了几个词:「专业、头部、前沿、细分、垂直」。
各行各业都会变得更加专业。我记得我刚回国的时候,电信运营商招标说的还是「价低者得」。实践起来,往往是价格低的中标者过几个月就找不到人了。现在大家不仅考虑价格维度,也看专业性,更长线地看待商业合作。
我们做母基金投资,看到中国市场上有一万多家基金管理人,数量是美国的 12 倍。做金融的时候,也感觉到行业里大家定位不清,你在价值链上是哪个点,我是哪个点,我们的关系是合作还是竞争,很模糊。很多互联网公司觉得如果不做金融就不上档次。中国机会多,大家什么都想做。但各行各业都一哄而上,这是错误的。
未来,「跑马圈地」行不通了。举个例子,中国企业以前很少为 to B 类软件买单。他们是这么想的:什么专业软件呀,我们不需要。地这么大,我们就跑马圈地,反正马也累不死;用车圈地,还要停下来研发车,万一研发不出来,圈地也给耽误了。但现在地变得贫瘠了,他们就必须要用研发车,拿到地之后还得研究立体灌溉。
由乱而治。我相信下个阶段大家都会变得更加专业,我们各司其职,能够更好地合作,共同做大市场。这对创新驱动、科技驱动高质量的中国经济和中国社会发展都是非常有帮助的。
提问:到现在为止,好像还没有一个中国团队在全球市场彻底干掉美国巨头。这件事情会发生吗?如果发生,会是什么样的形式?
唐宁:这个问题特别好。过去六年,我们一直围绕客户的全球资产配置需求打造产品线、服务线,对国际化的事也在不遗余力的思考,一个初步的观察是:文化层面的事特别重要。
什么叫国际化?米老鼠叫国际化,孙悟空就不太国际化。孙悟空太复杂,你要懂很多前因后果才会 appreciate 它,但你不需要太多的背景知识,就可以理解米老鼠。
我们在对世界文化瑰宝的学习、理解、吸纳上,做得还不太够。先富一代也好、被送到海外学习的孩子也好,都还是觉得「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但人要综合吸取优秀文化的方方面面。美国大学谈教育的宗旨,是要培养一个能够给社会做贡献的人,而不是培养一个专家。我们过去可能培养专家比较多,未来需要更多的米老鼠。
所以,未来如果会发生,前提条件是我们需要更「国际化」。
提问:您觉得中国和欧美财富管理最核心的差异在哪里?
唐宁:中国的财富管理还处于富一代、创一代的阶段,而欧美已经搭到第五代了,所以有很大不同。
从客户的角度来讲,我们的创业者有点石成金的心态,把创业、事业和自己的生活等同起来,还是非常强大的。从社会发展的角度来讲,中国市场过去是政府大包大揽,金融机构大包大揽,未来要企业自己负责了,市场的复杂程度变高了。另外,中国的富一代也开始考虑传承了。两万亿的资产,要在短时间内传到下一代去。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过这么大规模的财富传承,这是我们面临的独特的历史机遇,也是一个很大的挑战。专业为王,这是每一个想在下一阶段致胜的机构都该把握好的。
今日思考
唐宁说,米老鼠很国际化,孙悟空就不太国际化。他的解释是,孙悟空太复杂,你要懂很多前因后果才会 appreciate 它,但你不需要太多的背景知识,就可以理解米老鼠。
这个观点,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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