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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间的线下教育:活下去,做好准备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iFeng科技”(ID:ifeng_tech),36氪经授权发布。

出品 《风眼》深度报道组 凤凰网科技 凤凰新闻客户端

作者薛星星 编辑 于浩

微信编辑 杨倩

“恼火”

“恼火”这句四川话成了采访期间胡正华口中最频繁出现的词语。

疫情期间没办法正常复课,恼火;在线课程,老师不会用,家长不接受,做了两节就停了,恼火;和房东商量减租金,最后只免了个零头,恼火;教育局一天天的都是文件,看得他头都大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课,恼火。

这几个月来就没有什么事情是让他顺心的。

他那家开了十几年、几乎没停过课的艺术培训学校,已经快 3 个月没开门了。

往年春季 3 月份,都是线下培训招生的旺季,今年想都不要想。算了算,几个月下来,损失至少三四十万,但房租还要交,十几个老师的工资也要发,“恼火”,他说。

硬挺了 3 个月,前段时间他终于撑不住了,手上的现金连下个月的房租都交不起,他跑去银行贷了十来万,先救救急。

尹娟的反应可谓迅速。她是唐山新希望英语培训学校的校长,在当地拥有 8 个校区,是当地最大的线下培训机构。

大年初二,她就召集公司全体员工开了一场在线的集体大会。会上只宣布了两件事:第一,抽调 12 名精英老师,成立“第一突击队”,专攻线上教学;第二,其余所有老师待业在家,只发底薪,其余工资暂缓发放。

2 月 3 号正月初十,他们的免费在线课程上线,一下子就涌入了 4000 多名学生。他们以前一直都是小班教学,线下一节课最多对接十几个学生,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

前期的12个老师很快就不够用,每个人的课表都拍得满满当当的,从早上到晚,“好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刚开始创业的时候”,尹娟说。

直播课上到第 7 次,她撑不住了。前期的在线课程全部免费上线,尹娟的打算是“先让大家体验一下”,等到学生和家长适应线上课了,再慢慢去推他们付费的直播课程。但一直到 2 月下旬,疫情仍未有明显好转的迹象,“真的看不到头”。

近 1 个月没有收入,学校的现金流已经捉襟见肘。“必须要走课销,要付费”,她说。学校的老师担心家长不愿意,她说等不了了,“能有几个人上就几个人上”。

武汉人臧小磊此刻比旁人更加绝望。他是线下儿童素质培训品牌“童豆小镇”的创始人,公司位于武汉,已经完成两轮千万级别的融资,拥有 12 家线下校区。

疫情初期,他并未意料公司可能面临的打击,暂时关停门店后,还组织着员工捐款捐物。但很快,事情的发展就超出了他的认知。确诊人数不断上升,没多久,武汉封城了。

已经有员工的家人被确诊,害怕自己也被感染,臧小磊没敢回家,躲在家门口的一间酒店自我隔离。

压力陡然上升,年后按时开课几乎是不可能。问题是,等待也是未知的。但房租、人力开支每天都在产生,1 个月就是 150 来万,他等不了多久。

一连 5 天,他窝在酒店房间里,睁着眼想,闭上眼也想——怎么才能活下去。

数据更能说明一切。2 月中旬,中国民办教育协会做了一番调研,来自全国各地的 1459 家校外培训机构回答了这份调查问卷。超过 90%的机构表示疫情对经营存在较大影响,近三成机构称经营困难,有倒闭可能。

在线!在线!

似乎没有第二个选择了。习惯了面对面授课的线下机构们,疯抢着涌入了在线教育的战场。

仅大年三十当天,提供在线课堂服务的翼鸥教育后台就涌入了近 3000 家机构。这家公司对外称,如果不是他们的注册流程“非常复杂”,“一天的注册量会在几万家”。

此后他们将系统扩容了近 20 倍,依然无法满足井喷的需求——即便他们在“并发量上很可能已经是全球最大的实时视频通信系统”。这家公司在对外声明中坚决表示:我们必须限流。

巨头们的变化更快。新东方地面课堂年前已全部停课,并迅速将课堂转至线上。它的创始人俞敏洪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课堂搬到线上”。他一而再地对外强调转型的重要性,“如果新东方全部停课退费,新东方就只能关门大吉”。

声网帮助新东方搭建了在线课堂平台。这是一家在线音视频的底层服务商。1 月 20 日左右,新东方找到他们,称因为疫情,新东方将要全部转至线上。

百万人次的直播需求,谁也没有底气。这家公司专门组建了一整个服务团队对接,派了驻场工程师到新东方,7x24 小时待命。

直播卡顿几乎无法避免,每个人都很焦虑,微信群聊的消息一直响到深夜。花了整整 7 天,他们才暂时稳定下局面。

“必须要开(线上)课,那些大机构不停地推免费、低价的线上课,你一直不开,没办法保证老学员(会不会流失)”,北京通州一家英语培训学校的教务主管张红说。他们此前从未接触过在线教学,却在一周时间内紧急购买、搭建了自己的在线直播服务。

言图教育创始人兼总经理庞明瑞认为这是一次机会。这是一家专注语文的 K12 培训学校,位于杭州。他们在年前就想推进在线课程,疫情的到来,恰好加速了这一过程。

“线上线下融合一直都是行业的趋势,所以我们去年就做了调研,进行了小范围的尝试。”庞明瑞说,原本,他们只是将在线课程作为一种增值服务提供给家长,并未贸然实行收费,但现在由于整个大环境的变化,在线课堂的推进变得异常顺利。

因为在疫情之前即有所准备,言图教育得以平稳过渡到线上教学。据庞明瑞介绍,疫情期间,平台学员的线上课程上线率稳定在 95%以上。

它就是一个危机

臧小磊决定往线上走,先试试看。老师们在家里慌慌张张地筹备了两天,设计课程、录制视频,紧赶着就上线了。

没尝试几次,他就发现“这事儿不靠谱”。线上和线下完全是两套打法,他们之前在线下熟悉的一切并不能完全照搬到线上去,短时间内又来不及进行细致的打磨。

更重要的问题是,网课已成泛滥之势,匆忙上马的臧小磊要在同一个斗兽场里,和那些融资在数亿级别的在线教育巨头较量。并且,人家还是免费的。

同样没有走下去的还有胡正华。虽然他认为自己已经足够敏感,早在一年前就将自己的教务系统全部搬至线上,是这座小县城里少有的拥有在线教学能力的机构。

但他依然对在线课堂没有底气,“我是有这个想法的,但是老师们不是很配合,家长也不乐意”。他提供的主要是舞蹈、武术等艺术类培训,对场地、身形都有要求,他尝试让老师举办了一两次在线授课,效果并不理想,“没有面对面的感觉,收费也很麻烦”,很快就放弃了。

刘美丽是一名古筝老师。一直到 3 月底,她才开始小范围地尝试线上课程。她所在的琴行自疫情发生以来就处于停摆状态,线下门店关闭、老师待业在家。

两个月后,复课仍遥遥无期,琴行决定暂时将古筝、吉他等少数几个乐器线上复课,诸如架子鼓、钢琴等仍处于停滞状态。

即便是已经复课的古筝,线上教学也是一场“磨难”。古筝教学对音色要求极高,在线授课时,一些高音无法被准确地还原出来。“你根本听不出来学生弹得准不准,只能用肉眼观察他的动作,再去判断他有没有弹到位。”她换了好几个平台,均无法解决这一问题。

以往线下授课时,她可以手把手带着学生弹奏,但是现在两个人隔着手机屏幕,“只能空比划,靠嘴说”。一天下来,嗓子都哑了,也没法达到预期的教学效果。

“单纯的线上直播是很好解决的”,校宝在线 CEO 张以弛说。这是一家长期提供教育信息化服务的公司。“但对于一个机构可以多快、多容易转到线上,大家有一些幻想和不正确的认知。在线教育不是说你的老师在线上上课就可以,实际上你的课时、你的教研、怎么教课、甚至作业形式,全部都要改变。”

“人家是要付正价课的钱来上你的线上课,你需要把整个产品体系完全改变,但问题是,大部分线下机构并没有做好这个准备。”张以弛说。

他并不建议线下机构盲目转型线上。开辟线上课程实际上是新增了一条产品线,需要不菲的支出,对于一些现金流本就捉襟见肘线下机构来说,更要慎之又慎。一些诸如音乐、舞蹈等素质类教育,更难在短时间内搬到线上。

“线上线下融合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物”,言图教育创始人庞明瑞用电商的发展来类比,即便电商行业已经发展了多年,实际上也只占到整个零售行业 30%的规模。对于线下机构而言,重要的是积极拥抱变化。

“在线教育一定是未来的方向,但整个教育市场 95%仍在线下。”校宝张以驰认为,疫情爆发后,恰恰验证了线下教学的不可替代性。线下机构之所以独立存在,不是家长们找不到在线教育,而是线下机构满足了家长的需求。对于全国几十万线下培训机构来说,在线课堂仅仅是度过疫情的其中一个方法,他们最终主要的交付仍会回归到线下。

“大家必须要接受一点,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它就是一个危机。”他说。

坏消息

坏消息仍在持续,更多的线下机构倒在了这个春天。

2 月 6 日,成立 13 年之久的老牌培训机构兄弟连 IT 教育宣布破产倒闭。创始人李超对外发布的公开信中,将倒闭的直接原因归咎于疫情。

“节前咱们勒紧腰带,缓发工资、全体动员,压缩成本,就是为了节后招生旺季打个翻身仗。哪知这次疫情来的如此凶猛、猝不及防,把我们的计划全部打乱。”

据 IT 桔子统计,今年 2 月以来,已有明兮大语文、百弗英语、驱动旅程及致优教育等多家线下培训机构倒闭。

“光是杭州这边,我们了解到的就有几十家机构对外宣称要转让”,言图教育创始人庞明瑞说。前一阵,他们某个校区楼下的一家机构宣布了停业,3月初开始给家长们退费,马上就关门了。

前几周,胡正华去参加县教育局给民办教培机构开的培训会,“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他说,那些机构的校长们,“一个个坐在那里,也不怎么说话”,早没了往日的神采。

越来越多的教育从业者发表悲观看法。在全国拥有近千家门店的松鼠 AI 创始人栗浩洋,此前对媒体称,“6 月之后,教育行业线下机构会倒闭 60%”。他毅然决定,将公司全员工资缓发 65%,线下门店全部闭店。这位创始人笃信,活下去才是第一要义,只有活下去,才能在疫情之后迎来爆发增长。

另一家出现危机的是成立近 20 年之久的优胜教育。这家老牌教育机构早在 2015 年就开始布局线上,2018 年开始尝试线上线下相结合的 OMO 模式。在全国,优胜教育有 1500 多家门店,专兼职员工超 3 万名。

即便如此,今年以来,优胜教育的部分加盟门店相继出现欠薪、倒闭问题,涉及天津、武汉、长沙、南京、哈尔滨等全国多个城市。一位优胜教育南京校区的老师称,学校自去年 12 月起就存在拖欠工资情况,今年更甚,目前尚欠她 1-3 月的工资。

长沙地区的多家门店甚至已经退租,无法联系。一位加盟校校长对媒体称,校区全权由优胜教育运营,自己加盟建校投资 100 余万,后来又赔进去 100 多万,希望优胜教育做好善后工作。

优胜教育董事长陈昊并未否认上述情况。他对凤凰网科技(微信搜:iFeng科技)表示,部分加盟校主业受损,疫情之前就已有端倪,疫情爆发后,“肯定是不乐观的”。但他强调工资只是缓发,而非“欠薪”。

陈昊称,疫情结束之后会逐步地和校区恳谈、商讨解决方案,包括寻求银行贷款、总部帮助解决课程交付问题等。

他反思,对于优胜教育的加盟校区,未来有可能由总部师资直接管理,加盟商只参与招生等市场活动。“这样加盟商投入更少,风险更低,同时我们方便对质量做把控。”

“疫情是一个加速器,好的坏的,都会被快速验证。”蓝象资本执行合伙人周爽说。在她看来,难过的不仅是线下教育,在线教育行业也面临洗牌。

大量流量涌入在线教育的同时,在线教育的竞争态势也被人为地加速了。“2亿孩子都转到线上,无论什么样的在线教育公司用户量、课时肯定都能上来,但必须要注意到,那只是流量,并不是收入,在大家都是大面积送课的时候,优劣很容易能看出来”,周爽说,真正能实现收费的,只是少部分头部的公司。

活下去

4 月中旬,翼鸥教育对外发布了一封报告,介绍了部分线下机构的生存现状。

报告中称,单体机构和个体老师有着较强的生命力,他们有的选择停课有的选择在线,但由于与学生关系紧密因此退费较少,同时由于校长即老师或兼职模式,不存在支出压力,因此受影响较小。

拥有 5 家以上门店的连锁机构,由于具有规模化的组织能力,同样取得良好效果。真正影响较大的是 1~5 家店的中等机构,对于在线模式心存疑虑,行动缓慢,同时还要承担人力、房租成本,生存压力较大。

臧小磊选择了另一条发展之路,他没有再走在线课程的老路子,转而投向了短视频的怀抱。

他认为,现在的短视频像极了 5 年前微信公众号,到处都是红利。短视频+直播,是下一个风口。对于教育机构来说,短视频可以极大降低获客的成本,获取一定流量后,再通过直播的方式变现。

“你可以把我们理解成一个教育领域的 MCN 机构,我们的老师就是“达人”,臧小磊野心勃勃,几个月下来,已经签约了 100 名老师,要将他们打造成教育领域的“网红达人”。

由于行动果断,尹娟的新希望教育平稳地过渡到了线上,整体收入缩减约 30%,尚在一个可承受的范围之内。她现在担心的是暑假。今年学校复课大多推迟到四五月份,暑假很有可能会缩短。

“教培行业只有集中授课时才是赚钱的”,尹娟说。暑假的收入几乎占到全年的 40%以上,寒假已经“报销”了一半,暑假有可能会更差。

她身边一些教培行业的朋友,有的至今仍处于停摆状态。一位她认识的校长,最近已经令全体员工转作一款平板电脑的销售——疫情期间,由于全员网课,平板的需求量激增,苹果 iPad 多次断货,经销商价格屡次上调,超过官网售价。

“完全恢复,保守估计至少要一年半左右。”优胜教育董事长陈昊说。他劝有能力的机构尽快采取措施,“现在转变还来得及,一定要等到线下完全恢复(才开课),可能会错失线下的机会。”

即便目前全国中小学复课在即,陈昊仍不乐观,“家长的消费能力还没有恢复,出于安全考虑,线下授课还需要时间。”

在内部,陈昊制定了极为激进的措施,为了调动员工积极性,实行周薪制度,工资每周结算;营销任务下放全员,一线老师也要承担起拉新业务。

据他介绍,优胜教育的优质地区复课已达到了 95%,最差 50%,但收入仅有同期线下收入的 6 成左右。陈昊称,这是他们主动下调课程价格所致。

“10 月份以后,教培行业一定会有一个超量的、报复性的恢复”,校宝在线 CEO 张以驰说。他告诫那些中小型的线下培训机构,活下去,做好准备,“你的竞争对手不是在线教育,是你周围三公里范围内,还未倒下的那一家。”

注:受受访者要求,胡正华、张红、刘美丽为化名。

网址: 疫情间的线下教育:活下去,做好准备 http://m.xishuta.com/newsview2206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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