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紧急状态的日本，经济将走向何方?
因疫情形势变化，4月7日下午，安倍首相宣布，根据新冠肺炎对策特别处置法，对东京等7个都府县实施紧急状态至5月6日。
随着日本宣布局部地区进入紧急状态，作为全球第三大经济体，其经济形势如何演变，颇为令人关注。这篇文章分享崔成先生关于日本疫情对经济影响的分析。崔成先生现任国家发改委宏观经济研究院处长，并曾任中国驻日大使馆一等秘书，熟稔日本政经情势。
在他看来，因为严重的少子老龄化，不论从财政政策还是货币政策看，日本政府的政策操作空间，都不如G7的其他国家；而2019年10月7日美国和日本签署的新美日贸易协定，对日本经济可能雪上加霜。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原子智库-腾讯新闻（AtomThinkTank），作者：崔成 ，题图来自IC photo
4月7日下午，基于新冠肺炎疫情在日本城市区域迅速扩大的态势，首相安倍宣布，根据新冠肺炎对策特别处置法，对东京等七个都府县实施紧急状态，时间期限为4月8日至5月6日，使较早发现感染病例的日本，最终也步入实施紧急状态的国家行列。
接下来日本的疫情会沿着何种路径演变？新冠疫情又会对日本经济产生怎样的影响？我们不妨从更广泛的视角来分析。
少子老龄化突出，更易受疫情扩散冲击
不论是在全球还是在发达经济体中，日本的少子老龄化问题都是最为突出的。人口老龄化不仅对经济增长的负面影响很大，也更容易受到新冠疫情的冲击。全球新冠疫情的相关统计数据显示，有着各种基础性疾病的群体，特别是65岁以上的老年人，更容易受到疫情的冲击。人口老龄化相对严重的意大利，新冠病毒感染者死亡率超过10%就是很好的例证。
表1、日本主要年龄段人口占比（%）
人口老龄化不仅给日本经济增长带来了较大的压力，社保及债务更占到政府财政预算的50%以上。2018年日本政府债务占GDP比重达到238%，远高于其他G7国家的水平，这也使得日本在应对疫情时所能采取的财政政策空间受到了更大的限制。
图1、G7债务占GDP比重
另一方面，为刺激经济增长，日本央行于2016年1月29日宣布实施负利率政策之后，又于2016年7月将购买ETF的目标提高了一倍。持续的负利率及大量的ETF购买政策，也使得日本的货币政策空间受到明显的限制。因此，不论从财政政策还是货币政策看，日本政府的操作空间都不如G7的其他国家。
对美出口依存度高，新日美贸易协定更是雪上加霜
2018年美国对日贸易逆差接近700亿美元，美国从日本进口了价值1430亿美元的货物，主要包括汽车、机械和电器等。在日本2018年主要产品出口结构中，汽车及零部件仍是主要出口产业支柱。特别是在对美出口方面，2018年日本对美贸易顺差的80%左右都来自汽车及零部件，这还没有包括日本在墨西哥所设汽车工厂的输美生产，以及在美工厂的产量。
尽管在当年的日美贸易战中，日本通过在半导体和产业政策领域的大幅退缩，保全了汽车及零部件领域的美国市场，但在特朗普“美国优先”政策的压力下，新的日美贸易协定又明显压缩了日本对美的汽车及零部件出口空间。
2019年10月7日，美国和日本终于将之前达成的口头协议“落地”，两国领导人在美国白宫签署了美日贸易协定。美国的农产品真正意义上撬开了日本的大门：根据新贸易协定，牛肉和猪肉等农产品关税多数将降至11个TPP参与国减免的水平。美方称，日本将对约72亿美元美国商品面临的关税实施撤销或削减，由于关税降低或取消，美国未来可以向日本出口更多牛肉、玉米、小麦和葡萄酒等产品。但日本汽车并未获得自己想要的结果，双方尚未就包含汽车贸易的协定达成一致——特朗普威胁对日本进口汽车实施25%关税的利剑，仍悬在空中。
在2018年9月30日，经过多轮谈判，美加墨宣布达成新的自贸协定（USMCA）。协议中汽车关税免除上限被明显提高，域内零部件比率由62.5%提高至75%，（特朗普曾要求85%），加拿大、墨西哥对美汽车出口免关税限额各260万辆，汽车零部件免关税限额324亿美元和1080亿美元。可见，新的美加墨自贸协定明显压缩了日、德等国在墨、加设厂向美国出口汽车的额度，以及采用日、德零部件的比例。
对东京奥运寄予厚望，佛系抗疫
在全球经济持续走弱，以及特朗普“美国优先”政策的压力下，日本对奥运的经济拉动作用有了更大的期待。日本目前的经济规模与当年举办洛杉矶奥运时期的美国相当。根据洛杉矶奥运会的相关经验测算，东京奥运扣除掉3.2万亿日元的相关花费之后，预计可以带来包括旅游观光、基础设施建设、商业开发、产业拉动等方面的近14万亿日元的经济效果，并对“安倍经济学”的第二支箭（机动的财政政策），以及第三支箭（促进民间投资的经济增长战略）都有较大的推动作用。
因东京奥运最终决定延期，预计将带来包括1.7万亿日元的GDP损失在内的3万亿日元以上的经济损失。
图4、日本新冠感染曲线明显处于低位
因此，之前为确保东京奥运能如期举行，日本在新冠病毒检测方面的确不是非常积极。包括出于人道因素考虑允许“钻石公主号”停靠，但又担心允许船上的人员上岸被计入日本的感染总数之内，而影响其举办夏季奥运会的重要日程，因此，要求其在港口自我隔离，造成了大范围的交叉感染等问题。日本因此采取了与新加坡类似的“佛系”抗疫政策，从短期来看效果还是不错的。但最近，新加坡和日本均出现了国内感染扩散状况，也都对相关应对措施进行了明显升级。
图5、日本新冠新增病例出现上升
尽管日本对新冠肺炎疫情采取“佛系”对策，有国民自律性强、卫生习惯良好、有应对春季花粉过敏经验、医疗设施及相关条件较好等诸多有利因素，但也存在因相较其它亚洲国家过于注重隐私，餐馆、娱乐等设施通风条件相对较差、无法对居民接触人员进行有效监测等不利因素。
如：在东京都4月6日新增的83名感染者中，有88%不能查清其感染途径，这也就给病毒可能大范围扩散带来更大的隐患。因此，在东京奥运已确定延期一年的情况下，为防止新冠疫情的扩散风险，日本政府升级应对等级也就顺理成章。
日本受全球产业链影响较大
在全球多国新冠疫情接连暴发的情况下，尽管国内并未出现疫情大范围扩散状况，但由于与相关国家之间较为密切的经济联系，日本经济也受到了明显的负面冲击。3月份，日本新车销售量同比下降10.2%。日本内阁府发布的3月份消费者调查信息显示，消费者态度指数在2月份环比下降0.5%的基础上，大幅下滑7.4%。日本银行发布的3月经济短观调查显示，大企业中的制造业行业判断指数比去年12月份下滑8%，非制造业下滑12%，其中，餐饮、住宿等下滑70%，骨干企业下滑63%，容量过剩、资金状况恶化等问题非常突出。
多家日本著名智库也对2020年日本实质GDP增长率做出了预测：日本综合研究所预测值为-1.4%， 第一生命研究所预测值为-3.9%。新冠疫情对日本经济的负面影响明显大于“3·11”东日本大地震，如果全球疫情得不到较快控制，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也将大于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
由于与我国经济联系非常密切，日本相关产业受我国影响也更为明显。相关统计信息显示，2月份日本进口额同比减少14%，自我国进口额则同比下降47.1%；2月份访日外国人比1月份减少56%，其中，我国游客减少90.8%。6家日本汽车厂商2月份在我国汽车销量同比下降了近80%。
HIS的市场调查显示，受疫情影响，2020年欧洲、北美、拉美的汽车销量将下降140万台。受国内疫情及国内外需求大幅下滑等综合影响，日本主要汽车生产企业也将面临严峻的考验。
在实施紧急状态前后，相继出台各种应对措施
目前，尽管日本疫情的防控重点已经从防止外部输入转变为防止社区扩散，但仍计划对中国、韩国、美国，以及大部分欧洲国家实施入境限制措施，以尽最大可能降低疫情扩散风险。
为应对新冠疫情，日本成立了以首相安倍领导的应急对策本部，迄今为止已召开了24次相关会议。修订了《新型流感等对策特别措施法》，先后出台了小学生停课期间保护人休假资金支持、就业调整补助措施追加特别措施等相关政策。还发布了家庭内防范感染的8个注意事项、防止集体感染对策，以及感染基本应对方针等重要文件。
为应对新冠疫情和东京奥运延期带来的经济冲击，日本央行也明显加大了刺激力度，将ETF年度购买额提高至12万亿日元，商业票据购买上限提升至3.2万亿日元，购债上限逐步提高至4.2万亿日元，并开设了企业金融支持特别窗口，向各市分支银行提供零利率资金。
日本政府也先后出台了一系列经济刺激政策。2月13日出台了首轮财政支持政策，包括预备费在内总额153亿日元的应对措施，用于支援口罩增产以及加强边境检测等方面。3月10日出台了防控疫情和支援维持就业等第二轮紧急应对措施，财政支出规模为4308亿日元。
4月7日，在安倍宣布对东京等七个都府县实施紧急状态的同时，日本政府出台了总额108.2万亿日元的紧急经济对策（其中财政支出30.5万亿日元），包括对收入下降、生活困难家庭每户30万日元的现金发放；每名儿童1万日元的抚养补贴；对营业收入下降50%以上的骨干中小企业，给予200万日元的补贴（个体业主100万日元）。这一数额达到日本GDP的约20%，远远超过2009年56.8万亿日元的水平。
野村综合研究所知名学者木内登英预测，此举对日本GDP有0.9个百分点的增长拉动。稳定就业方面，至6月底，对不解雇雇员的中小企业，补助率提高至9/10，大企业提升至3/4，涵盖非正式雇员。此外，对税金及社保给予总额26万亿日元的预留支持。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原子智库-腾讯新闻（AtomThinkTank），作者：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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