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视频时代恋爱教学：时尚爱情指南还是变相PUA？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毒眸”（ID:youhaoxifilm），36氪经授权发布。原题目《抖音恋爱教学：时尚爱情指南还是变相PUA？》
作者 | 武怡楠
编辑 | 何润萱
小美给男朋友发了一条信息，却迟迟等不到回复。小美一开始有点生气、然后自我怀疑——“我是不是今天哪里做错了？”、然后抓狂——“他肯定在背着我做什么”、打定主意要冷战、最后心灰意冷，做好了分手的准备。
而实际情况是，男生这边好不容易睡醒，看到消息回复道——“嗨宝贝我睡醒了” “宝贝你怎么拉黑我了？？？”
这不是某个影视桥段，而是抖音上的一则恋爱教学视频，在这则视频里，达人用一个最简单的例子讲述了男女在爱情心理上的不同，收获了51.8万点赞，6.5万评论。
截图来源：抖音用户@唠十块的
TA到底喜不喜欢我？
分手了好难过啊，该怎么走出来？
异地恋还要不要坚持？
怎么扩大交际圈认识更多的小哥哥/小姐姐？
现实生活中，每天都有无数的人在问这些问题。如今，面对自己情感生活中大大小小的困惑，抖音成为了一部分人新的出口——在抖音上，有越来越多的达人在制作短则十几秒、长则几分钟的恋爱教学短视频，来帮助大家解决这些疑虑。
奇葩说辩手花希，就是今年一月份加入恋爱教学达人大军的新人。在一则短视频中，他提到如何帮助你成为萧亚轩分轩，给出的意见真诚可行——“减少网上冲浪，增加现实交友，这样才能获得甜甜的恋爱。”
截图来源：抖音用户@花希
年仅23岁的情感博主“锦鲤梁长长”则上起了“撩汉网课”——Q: 女生主动找男生聊天，会不会被看低？A：同学们，说了多少次，问题不在于主不主动，是你怎么聊。而梁长长分享的是“二加一聊天法”，前两周热情，第三周减少聊天频率，让对方产生牵挂。
两性话题一直是大众关注的焦点，而恋爱教学这种短视频，靠着单位时间内的密集信息输出，让刷抖音的人很容易有一种“学到了”的感觉。
不过，囿于短视频的限制，几分钟的恋爱课程有时候看起来更像噱头：毒眸（微信ID：youhaoxifilm）留意到，在抖音上的一些视频里，一些达人更像是在抛出一些四海皆适用的心理学小技巧，乍一看没毛病，但真适用到生活中，却未必可行。比如“推拉”——TA冷淡你就更冷淡，很容易让本来有好感的两个人就这么冷处理掉了。
而对机构们来说，需要深度互动才能发挥价值的恋爱教学达人们，也并非是最能快速高效变现的通道。在商业和大众心理之间，这些达人们究竟是靠什么生存下去的？
在抖音，恋爱课背后，多的是你想不到的故事。
在抖音，看各色恋爱套路
“我会看啊，觉得挺逗的。”毒眸在做了一个小型的田野调查后发现，其实不少玩抖音的人，都会看上述的恋爱教学视频。例如设计师出身的“66小姐姐的108个精分本尊”、情感自媒体“木齐”等达人，就躺在不少朋友的关注列表里。
而形形色色的达人中，有人擅长深度的“干货”分享，剖析恋爱心理；有人知识点密集，手拿教棍假装上课，内容是撩汉或撩妹小技巧；有长相颇为帅气的男生教你如何分辨“渣男”，也有漂亮的小姐姐教你如何辨别“绿茶”。
毒眸经过整理，发现恋爱教学达人大致有以下4种“套路”。
第一种是偏正向的引导，代表人物是“吾猫社长”。作为一家情感咨询机构的负责人，他会拿出来自己在情感咨询时，最常遇到的客户痛点和需求为网友一一解答。而这类关注现代年轻人情感困惑的视频，也是目前大多数达人都在做的类型。
比如，吾猫总结了比较常见的三类问题，如何和对方迅速建立亲密感、喜欢的人不回消息心里很慌该怎么办、女生是否该花男生的钱，并根据自己的经验的提供了解决办法。粉丝也对吾猫的建议表示肯定，有用户就在“如何有效发现渣男”的评论区提到：“（这个法子好）以前试过，然后我就呵呵了”。
和第一种一本正经的教诲不同，第二种是“反向教学”——你以为达人是个王者，结果是个青铜。这种视频的精髓在于最后几秒——达人自己的恋爱伎俩惨遭“翻车”，形成一种反差萌的搞笑效果。
“反向教学”的代表达人是“田田小阿姨”，在她的一则视频里，充分演绎了什么叫“作死”：“你这么漂亮，追你的男生肯定很多吧。”“那些追我的，我都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喜欢不理我的。”在这个故事的末尾，田田被拉黑了。
截图自抖音用户@田田小阿姨
另一则视频里，面对一个似乎对她不感兴趣的男生，田田选择从他的朋友圈找一张照片发给他，并问道，“是本人吗”，等他回复后，告诉网友此时只需再回两个字“一般”，从而激起他的好奇心。但真正的结局是再次的“翻车”，最后田田收获的是对方一句“你丫闲的吧”的问候。
当有人向她表白“做我女朋友好吗？”，田田觉得直接答应太掉价，说先做朋友又伤人心，于是回复“先做你妹”，正在为自己这样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套路沾沾自喜时，收到“我TM做你爹”的尴尬回答。
“我觉得你视频前半部分还是有用的”，有网友这样留言道。
如果说前两种都是“教学”，那么第三种则是现身说法，比如自曝是个渣男，然后揭穿他所知道的渣男常用套路，代表人物是“灰尘男友”。在灰尘男友的评论区，曾经有女生提及，自己的男朋友和视频中的种种表现很像，但是她一度不相信自己的男朋友“渣”了自己，结果后来发现确实是被“渣”了。
面对“男朋友手机应该查哪里呢？”这个问题，灰尘男友表示：要查微信切换账号的地方、朋友圈消息列表、微博经常访问记录、打车记录等等，总之就是那些男朋友容易忘记删掉，或者相关记录删不掉的地方。
“男朋友手机应该查哪里呢？”教程有240.5W点赞
（截图自抖音用户@灰尘男友）
而在“渣男如何快速追到一个女生？”这则视频里，他总结道，这种追求包括几个关键步骤：第一步是实时报备自己的状态，“宝宝我刚刚去干嘛了”“刚刚那个事情忙完了，我又回来了”，从各种细节，表现得非常在乎对方；第二步是给女生发自己吃饭的照片，探听女主的饮食喜好，然后约饭时不经意提起，自己是记得对方的喜好的。然后在“第一次对女生这么认真”的甜蜜攻势下，“缺爱的女生甚至一天就被拿下”。
而上述这两条，也是灰尘男友的视频里点赞数最多的。除此之外，其他一些话题也是网友们热衷去看的。比如“怎么追男生”“女生颜值有多重要”等。
不过，灰尘男友在视频中坦言，自己做视频的初衷，是希望大家在选择男朋友的时候可以再谨慎一点，不希望女生们被渣男骗的人财两空。
除了上述三类，毒眸还发现有一些视频相比吸引流量，更像是在兜售咨询课程。比如各种名字中包含“恋爱”字眼的抖音号——“揭露男生最真实的心理”、“分享一个撩妹小技巧，让女生把她的年龄乘以67，把乘积的后两位再乘以3，结果的后两位就是她的年龄”、“安慰男朋友的时候，不要一味的说加油，这样反而给他压力，要说，亲爱的我们不着急，水到渠成，尽力就好”。
而上述的第四类视频，虽然内容不尽相同，但都是以卖课、付费咨询等变现手段为目的。视频不论是粗制滥造、还是制作精良，都会在个人首页留下情感咨询的微信，希望把用户引导到抖音之外的地方。
谁在消费恋爱视频
“抖音时时刻刻在提醒我，TA不是真的爱我。”在评论区，常常能看到类似的话。那么，都是谁在看上述这些恋爱教学视频呢？
江苏某地的小九（化名），男朋友是上海某酒吧的知名营销，和男朋友在一起的半年多的时间里，小九在他身上花了30多万，还经常在上海和自己生活的城市两头跑，时不时需要凌晨四点开车从上海回家去上班。小九还想和男朋友在一起，但想让彼此的关系变得更健康。
乐乐（化名）有一个相处六年、条件不错的男朋友，但在“不懂浪漫”的男朋友面前，乐乐感觉爱情似乎正在消磨殆尽。同时，有另一个条件相对较差、但无微不至的男生在追求乐乐，已经长达半年，她很困扰自己该如何选择。
正是小九和乐乐这样的人，找到了恋爱教学的达人们，希望寻求一点帮助和建议。
当然，也有粉丝对毒眸表达了对恋爱教学不同的看法，认为感情是相互的，真诚更重要。与其学习技巧，不如提升自己最重要，技巧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恋爱教学八字箴言：自由平等相互尊重”。
其实，年轻人对于恋爱的困惑，所演化出的热度，不仅仅存在于抖音，在很多其他平台，也能看到大家对恋爱问题的关切。即便像知乎这样的高质量问答社区，情感相关的话题也常常成为热门。比如近来，“情侣之间聊什么话题能增进感情？”获得知乎热搜榜单第4的位置，“有哪些你结婚后才明白的道理？”排在榜单第7位。
截图自知乎热榜
翻翻知乎首页，“怎样搭讪女生而不落俗套”有着1822万的浏览，“追女生要不要每天都找她聊天？她有什么表现就不要追了？”获得了2140万的浏览，“你是从哪个细节发现男朋友或老公出轨的？”则收到了 2.2亿的浏览，“女生有男朋友之后才知道的事情有哪些？” 有着惊人的4.1亿的浏览和14.6万的关注。知乎的“亲密关系”这一板块更是有超过300万人关注。
知乎话题“女生有男朋友之后才知道的事情有哪些？” 有4.1亿浏览
一个可供对比的数据是：英雄联盟这一话题有224万人关注，其中最热门的“LOL有什么最基本的意识和游戏理解？”有着881万的浏览。
除了这些热门问题，知乎情感大V“菠菜”“刘念”“李越”等，在知乎的回答也多次被知乎日报收录。比如，菠菜对“为什么很多优质女性没有男友？”的回答，收获了3万的赞同和3500条评论。大V们会开课，也会卖情感类知识付费产品，如售价49元的“我想谈恋爱！科学脱单指南”，出自心理学培训师、心理学大V“叶壮”。
在精神角落豆瓣，同样有着很多情感发帖，大多都是在感情中点点滴滴的小事。如“我们需要怎样的恋爱教育？”这一话题，获得了1782万的浏览。各种小组是豆瓣的“灵魂”，所以这里并不缺乏各种情感小组：拥有近53万成员的豆瓣大组生活组，有着最为流行的“恋爱二三事”专题。
当然恋爱教学中也存在“毒鸡汤”，除了“买多少就是爱多少”“女孩子就该被宠” 这样的消费主义洗脑，PUA和Ayawawa则分别代表了男性和女性在情感教学中，如何走入了误区。
涉嫌PUA教学的“浪迹情感”，在微信公众号中，目前已无法搜到。曾经有300万粉丝的Ayawawa，之前因发言不当而被禁言，在沉寂了一段时间后，去年8月她重新开始在公众号上活跃。
如今，Ayawawa依然使用着mv（Mate Value，婚姻市场价值）、pu （Paternity Uncertainty，亲子不确定性）、剪刀石头布这一套理论，教导女生要提高自己的mv、降低自己的pu，多提供情绪价值。当然，之前创立了微商品牌的她，也不忘告诉粉丝要买她的东西、多参加线下粉丝会。
《在女性觉醒的时代，她却教导女性不要醒来》一文曾批判过她：“在她眼中，女性的成功大多得益于漂亮的外表和男性对于年轻女性的谦让宽容，而男性的成功却是他们努力打拼的结果。” 但不难看出，Ayawawa还是有着不少的拥趸。
图片来源：Ayawawa公众号文章留言
从抖音到知乎、豆瓣，两性话题似乎是一个永久流传的热点，这是人类的共性，而大部分人关心的问题也万变不离其宗。而健康的恋爱教学对解决大家的困惑有用吗？答案是肯定的。“吾猫社长”在接受采访时提到，据他观察，恋爱教学愈发成为刚需，因为大家普遍变得越来越宅，在快节奏的生活中，普遍恋爱技能不足，需要这方面的帮助。
正如《奇葩说》邱晨所说：“我们在恋爱中，遭了那么那么多的罪。从来不是因为我们没有上过恋爱课，而是因为我们上了太多的课，错过了真正的人生啊。”
邱晨辩论应不应该开设“大学恋爱必修课”
抖音上之所以能够充斥着大量的恋爱教学视频，究其原因，还是年轻人在旺盛的恋爱需求的驱使下，对学习恋爱技巧的渴望。而抖音的产品特质，决定了它恰好能消化这些需要。
在短视频浪潮下，2016年抖音上线，2020年1月DAU （日活跃用户数量）就已经达到4亿，与快手共同跻身第一梯队。
其次，抖音的用户画像是非常年轻的。从2019年6月的短视频行业用户画像可以看出，48.9%的短视频用户为30岁及30岁以下，而仅有14.7%的用户年龄在41岁及41岁以上。而抖音则更加年轻化，53.2%的短视频用户为30岁及30岁以下，比行业平均水平还要高出8.7个百分点，同时，仅有12.5%的用户年龄在41岁及41岁以上。
再次，视频比图文更直接，在如今的注意力经济时代，越来越多的碎片化娱乐争夺着大家的时间。对比豆瓣、知乎等图文分享平台，抖音这一更加具象化、视频化、包容性更强的平台，能展现的形式更多样，也更容易吸引人。
变现，就是现在
任何抖音达人都要面临“恰饭”的问题，恋爱教学达人们也不例外。
在YouTube上搜索“恋爱”一词，可以发现中文Youtuber“晨哥真有料”，在视频分享后，会引导观看者加微信公众号“最绅士Yuppie”。用户添加后，会在公众号中找到导师的微信，然后可以付费、进行一对一的私聊咨询，或购买现成的“知识付费产品”。
图片来源：最绅士Yuppie公众号截图
而抖音上也有这样类似的变现方式。毒眸添加了某抖音达人在其个人页面上留下的微信号后，发现对方会回复下图这样一段话。这也是恋爱教学达人们的一种常见变现方式：把粉丝从抖音转化到微信这样的私域流量场，通过付费等形式捞金。
图片来源：某抖音达人微信消息截图
男性达人“刘小开”本职是一位主持人和配音员，在抖音的Slogan是“但凡有一个女人听得进去，我倒立洗头”。刘小开说，自己虽然在抖音没有接广告，但是变现过程还是比较快的：在粉丝才两三百人的时候，他就开始导流粉丝到微信变现。他的主要变现途径是加他的微信好友需要付费：如果想要得到贴身辅导，就得交200元的“好友费”。
达人“赵格羽”作为一名从博客时代就写作情感话题的的女性作家，认为自己还在慢慢摸索如今的“抖音时代”。她称，因近期大家都“宅”在家，她通过抖音吸引粉丝，一方面卖课，一方面做电商。虽然珠宝电商这块收入下降，但因为及时调整了电商主打的商品，如今减脂产品卖得不错。
“吾猫社长”的盈利模式则来自微信上的一对一付费情感咨询服务和抖音电商广告分成。虽然吾猫有自己的情感咨询公司，但短视频的商务部分也会交给专业的MCN机构来做，接一些面膜、补气血的茶、洗脸巾等广告。
总的来看， 大部分恋爱教学达人的变现路径分成两种：一是在私域流量卖课或者做付费咨询；二是抖音上接电商广告，根据自己的粉丝画像，选择一些适合的产品做推广。据业内人士介绍，抖音的广告分账一般分两种，一种是走抖音的星图系统；一种是做隐性广告、直接和厂商签约。
其实，不少头部机构也有一些情感类达人。代表达人有“毛毛姐”的MCN无忧，旗下情感类达人包括785万粉丝的“幺妹儿”（我也不想沉默，可我没人可以述说），570万粉丝的“金宇”（摆脱女人的方法、网上小哥哥最真实情况），和 254万粉丝的“等你懂我”（能轻易以各种理由放弃的，便不是爱情）。
而代表达人为“一禅小和尚”的MCN大禹, 情感类达人有208万粉丝的“恋爱脑神君”，主打兄妹间的日常。代表达人是“七舅老爷”的MCN洋葱，情感类达人比较偏剧情向，有“小蜗snail”和“小超哥kino”这一对CP，分别拥有157万粉丝和139万粉丝，代表作有“女生的脑回路”、“男生们死不承认的那些事系列”、“男生的恋爱过程”等。
这些头部机构签约了不少的恋爱达人，足以证明此路可通。但如果从更长远的时间线来看，他们能否能长期火下去还是个未知数。
这主要是因为这类达人们做的主要是C端生意：他们盈利的方式来自于粉丝“进贡”，需要和粉丝保持高粘度社交进行心理辅导，而显而易见的是，抖音并非一个社交的最佳地段。
就像毒眸在采访中了解到的那样，大部分恋爱教学达人还是需要把抖音的流量导到微信等社交平台上，但在这个过程中，一来在不同APP之间倒流量的时候，流量会有不可避免的损耗；二来这天然地和抖音的商业逻辑产生了冲突——抖音，擅长的一直是B端生意，但达人们需要C端。抖音当然也懂得达人们“恰饭”的需求，所以电商和MCN都是助力达人们变现的通道。
但恋爱这回事，从来都是非标，李子柒可以卖一千份火锅底料，恋爱课程却没办法一千个人用同一种。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复杂的生意了。
就比如，达人们经常会遇到评论区翻车的情况：有达人说面对男生不回复的情况，高段位的女生会淡然处之，评论区纷纷评论“我信你个鬼”“这不是段位高，而是不在乎”；而另一位达人在分享如何让一个男生持续追一个女生的时候，获赞最多的评论是“谈个恋爱累死了，一个人不好吗？”
不过话说回来，上抖音的人们真的需要深度恋爱教学吗？还是说，他们想在这一分钟的超短时间里，找到一种自己已经学会的假象快感？短视频的世界里，逻辑似乎从来都是片段的。恋爱也不例外，动动手指，双击的爱心或许才是抖音式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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