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评外卖骑手，就是个“坏制度”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零售老板参考”（ID：lslb168），作者 谢康玉，编辑 万德乾，36氪经授权发布。
用户给外卖骑手打差评的绝大多数原因，其实是自己对问题的放大的“惩罚”心理作祟，而非为了解决自己问题，更非为了优化外卖平台规则。
因为帮助外卖平台规则并非用户自发的价值诉求，也不可能是用户能轻易简单发力的事务。至于为了解决自己遇到的问题，客服电话远比差评能解决问题，还有效率。
差评，成为绝大多数情况下，用户单方面“惩罚”外卖骑手的一种不对等特权。当权利存在不对等时，对于问题的不自觉放大，就成为人性的基本倾向。
“你敢对我稍有不顺心，我有差评来治你”。当这种心理动机成为打差评的默认习惯时，差评的制度公平性，解决问题的实际有效性，统统不存在了。
同时，我们又会大量看到，外卖骑手在送餐时“祝您用餐愉快”等礼貌用语之余，也会略带卑微的希望用户给个好评时。绝大多数情况下，用户的心理也会乐于给个好评。最终给不给不一定，但是心理上确实也是倾向给的。予人玫瑰，手有余香嘛！
中国人的心理习惯是，在好评、正常、差评三者之间，只要对方做的没问题，按照基本服务规范来，都认为不止评价正常，而是要给好评。这点，很多人在银行柜台、电信营业厅那些有窗口服务的单位，都有类似习惯。自然，当用户觉得要给差评时，心理的糟糕感受，甚至觉得打差评都不足以平息愤怒。
自此，我们很肯定的认为，外卖的评价制度，无论是好评还是差评，起到的功能，本质上不是在解决问题，而是一种精心伪装的心理安慰手段。成了用户乐做顺水人情的便宜手段，或是滋生用户心理恶念的催化剂。
这就是外卖平台甩脱服务包袱的一种懒政行为。
01
多个好评确实有奖励，但是一个差评就要扣钱。配送延期的时效问题，成为很多外卖员遭遇差评的主要原因。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差评其实是没来由的。如果一个外卖骑手送餐时表情冷淡了一些，而用户此时刚好和自己老婆吵架了……对不起，给你个差评，你这个骑手能怎么滴？这事，骑手又上哪说理去？
骑手没法解释，也找不到人解释，就算解释了也不一定能修改差评结果。这种差评，完全就是不对等、不公平的单方面伤害。
比起好评，人们都更擅长于给差评。在捍卫既得利益、争取更多权益上，消费者们有着更强的积极性和行动力。
就像很多人在淘宝购物，经常是懒于评价，并随便系统默认好评。但在给差评这件事上，却是很义不容辞的。
会看评价却不发评价，评价有时寥寥数笔、有时省略为点亮五星、或者直接等到系统默认好评⋯⋯
因为这类消费者在买到一件符合，超过他的预期的商品时，往往是这几种心理活动：
商品好是应该的，商家履行了他们该尽的义务；超出心理预期但奈何太懒，在心里默默点个赞就好；就不夸了，夸多了怕他骄傲。
而在买到一件不甚满意的商品时，心路历程就完全不同了：付出了金钱的我，是与商家达成了一种契约的。但他却没有很好的践行契约，这是侵害了我的权益。我的权益，我必须守护。
这是非常常见的消费心理学：损失带来糟糕感觉会被放大。好比同样是损失5元钱，一个是你丢了，一个是你花5元钱买的冰淇淋一口没吃，就掉地上。两者价格一样，但是心理感受差别明显。
这种心理进一步的感受还可以延伸为，买家需要为侵害了我的权益，而对我做出赔偿。
更有甚者会觉得，差评后商家低声下气的返红包求删帖，让自己体验到了掌控他人命运、超级VIP的奇妙体验。
02
对于好与坏的客观界定，往往存在颇为微妙的主观因素。即在旗帜鲜明的好之外，都可以是坏。
旗帜鲜明的好，是需要一些显性特征的，比如一个水果吃起来甜，看起来新鲜，这些就属于显性特征，很容易获得好评并在圈子里传播起来。
而如果说这个水果是有机的，但口感上无明显差异，那么消费者会很难产生直观的认知，并倾向于给它一个尚可的评价。
社会学管这个叫“150人定律”。人总是对陌生机制下的好坏无感，但纳入到熟人经验的是非体验，感受非常直观且强烈。
“它对身体的好，但是感觉不出来。”“它是真有机的吗？”一旦有了这种心态，这个商品就大概率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点亮五星和默认好评了。
这也是为什么在生鲜电商最如火如荼的2015、2016年，靠着“亲戚在平谷种桃、很甜很好吃”的妈妈群能够蓬勃发展，并另辟蹊径的成长为社群电商。而主打有机、高端的生鲜电商们则纷纷转型，淡出人们视野。
旗帜鲜明的对面，是模棱两可。这意味评价可以是好，也可以是坏。
对于一件材质、版型平庸的衣服，披块布都美的天仙，可能会宽容的放它一马。但广大人间“仙女们”，却可以挑出它的一万种错处。
对于外卖骑手的差评，有着类似的产生路径。而不同之处在于前者差评的是实物，后者差评的是服务。
服务的好与坏，界定起来更为复杂。而外卖员作为整个链条的最后一环，能够决定的事情很少，但却背了大部分的锅。
03
作为商品客单价不高，履约流程简单直观的点对点配送，外卖员本身并不具备作恶的主观动机。或者说，对于外卖员来说，作恶是一件收益远大于成本的事。
不同于电商快递这种需要多人、跨区域、多环节的物流操作，可以互相甩锅。眛了这盒饭不过几十块，最后还要赔给用户，这对于外卖员来说并不划算。
而个别存在的那种往饭里吐口水、偷吃一口这种智障行为。除了爽了一下，完全是损人不利己的。再说，真有这种骑手，用户也不是一个差评可以约束解决的。打客服电话，投诉到监管部门，或是媒体曝光，才是用户的有用选项。
回到差评来看。在针对外卖骑手的差评标签中，有多达十个，其中有三分之一都与配送时效和商品本身有关。
然而餐品的配送时效和餐品最后送达时的质量，与外卖骑手的相关性很弱，甚至可以说很难扯上关系。
比如餐品翻洒，很多商家的包装本身就存在bug。而在配送过程中，很难说餐品最后没有完好的交给用户，这个责任能算在谁头上。
而被控诉最多的“配送慢”问题，也并非由外卖员的主观意志决定。
事实上，每个配送员都希望在单位时间内配送更多的单，因为这对应着更高的收入。
外卖平台的制度设计，也不允许佛系骑手的存在。从“30分钟送达”到“28分钟送达”，平台宣传的平均送达时间每缩短一分钟，骑手就需要跑的更快一些。
平台的智能派单系统，把骑手们安排的明明白白。
系统算得出配送路线和骑手的奔跑速度，却算不准突发天气和交通、偶尔发挥失常的厨师，以及摁不开门禁又打不通电话的收货人。
总之，外卖骑手这个职业的制度设计，最大的利益化机制就在于时间。外卖骑手为了挣到更多钱，一定要抢时间送出更多餐。还有，点对点的外卖，决定了整个物流过程，骑手是唯一劳动角色。
这个职业的激励制度决定了，骑手在任何主观作恶的情况下，得不到一点实际好处。又不会像快递那样，履约时效存在跨区域协作的不确定情况。
因此，只要没有天气和堵车问题，骑手以最快速度完成送餐，获得提成并立即投入到下一单的配送，就是符合“制度带来文明”的完美逻辑。
一个在制度上就不存在骑手作恶能带来好处；而时间和服务又是激励骑手收入的制度性约束；加上骑手在整个配送过程中并不能主观决定意外事件（天气、堵车）发生；尤其是差评的单方面有利于，不利于双方的公平性，以及对问题的解决远不如客服电话。
结合以上四个要素，我们不禁要问，为什么外卖平台还会留有一个差评制度的存在？
04
这个制度，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为了规避核心问题的安慰剂。就像有些公司，设置一个发泄室。员工甚至可以对着老板的照片大骂发泄，但是实际工作中，老板想怎么欺负员工，还是继续怎么欺负。员工以为自己得了便宜，其实老板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我们来仔细看看这个道理。配送员想多挣钱，就要多接单。接单多了时效就慢了，用户体验自然也就低了。
用户不爽，可以给外卖员和商家差评。然后配送员被扣钱，商家曝光度、转化率都降低了。用户觉得撒了气，自己作为上 帝的尊贵感也彰显了，也就消气了，继续点外卖。
唯独，撺这个局的外卖平台，没有因此有任何损失。平台与外卖平台制度之间的隐性矛盾，成功被转化成了用户与配送员、餐饮商家关于用户体验的矛盾。
明明打平台客服电话，一直都是对骑手和用户，更高效的解决方式。
但显然平台并不推崇用户走这个路径，因为对平台来说成本太高了。这等于逼着平台得养一个多大客服天团，才能cover的了这么多鸡毛蒜皮的小纠纷。
这就是为什么当外卖小哥为了赶时效闯红灯、在电梯里哭，甚至与用户互相伤害时，差评这种不解决实际问题的机制依然存在。
更让平台感到欣慰的是，用户依然还在乐此不疲的讨论着“该不该给外卖小哥”差评， 而不问为什么我的外卖总是有这些bug。
这背后有一种清奇的脑回路：当一个bug长期存在且难以逆转时，人们会自觉赋予它合理性并说服自己接受，转头去归咎与一些外部因素并指责和惩罚他们。
所有的不满情绪都需要出口，指责和惩罚自己力所能及的人和事，就成了成本最低的方式。
而差评，就是平台赋予用户的武器，让制度设计之外的其他人，不自觉的当作互相伤害的武器。
更为诡异的是，外卖平台其实非常乐于美化外卖骑手的职业道德感。这个职业的从业者天然的社会基层性，导致那些“单亲爸爸带着小孩送外卖”、“外卖骑手出了车祸也要送餐”、“会英语能炒菜等十项全能的骑手”……大量这些富有道德感和乐趣的案例，频繁出现在新闻媒体或社交媒体。
一边在具体案例中，释放用户可以单方面差评骑手的制度。一边又在公共领域，让用户对骑手这个群体产生道德好感。
这种制度，你有没有在别的制度那里看到相似感？请问，你们还在讨论“该不该给外卖小哥差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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