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有三个迪士尼,一个在香港,一个在上海,还有一个在成都。”网友们戏谑,一个叫诺米的Rapper,用一句“谢帝谢帝,我要diss你”就成功构建了一座迪士尼。
《中国新说唱2024》海选时,在短视频平台小火过的诺米决定亮出自己的杀手锏,试图用一段英文Rap来征服评委。结果却截然相反,诺米不仅没有晋级,甚至被评委谢帝评价“要把说唱当作一种爱好”。
据诺米回忆,海选现场,谢帝还说自己曾在抖音刷到过他那首“写给奶奶的歌”,这让诺米非常愤怒,因为谢帝说的那首《阿普的思念》,是他写给爷爷的。
诺米觉得谢帝瞧不起他,泪流满面的同时,一怒之下到成都某小区,出了一首《谢天谢帝DISS》的MV。只见他穿着类美式男孩风格,又类“二十年前QQ秀”风格的衣服,坐在小区跷跷板上,一边激情蹬跷跷板,一边唱道:“谢帝谢帝,我要diss你。”
倘若不知晓前因后果又没有看字幕,这一句听起来像在唱:“谢帝谢帝,我要迪士尼。”
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简单的场景和简单的rap,却在清明节期间形成了如“迪士尼”一般的流量。在各大网友晒出的视频中,年轻人成群结队来到诺米拍摄MV的地方,坐在跷跷板上模仿他的“艺术行为”,甚至也有大爷大妈加入其中,和年轻人一起真实而具体地感受一场“人造狂欢”。
诺米红了,只有一项游乐设施的成都迪士尼“建成”了,文旅官网转疯了。
国产剧有国产剧的癫法,现实有现实的癫法。总之,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律就是,它将朝着你无法想象的方向发展,但从结果倒推,却又能发现其中“流水线生产”的共性。
要出名,先造梗
如果一个普通人要出名,那么他必须要创造一个简单的、洗脑的桥段,这样才容易被模仿,有机会形成集体狂欢。在同样遵循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法则的互联网世界,找到那个“一”才是关键。
曾经在快手走红的giao哥 ,就凭借着“一给我哩giao giao”的口头禅走红,虽然这种拼凑的语言并没有具体的意义,但在giao哥坚持不懈的演绎下,却衍生出了惊讶、惊吓、激动等含义。
和诺米一样,在短视频平台走红后,giao哥甚至在2018年参加了《中国新说唱》,在2020年参加了《中国新说唱2020》,围绕着专属于自己的词汇“giao”,发表《giao giao》《远走Giao飞》等单曲。
再回顾2023年,完颜慧德的走红也有着相似的路径。这位上了年纪的女网红根本想不到,自己竟然因为塑普口音在短视频走红,当她一本正经地念出“闺蜜和敌蜜”“iphone手机和安分守己”“拱出去”“笑拥了”等词汇时,自主玩梗的网友们将她的直播语录剪辑成短视频BGM,在全网发酵。
诺米除了那句魔性的“谢帝谢帝,我要diss你”之外,在更早时期发表过的短视频中,还有着自己的专属口头禅“m3”。自称美式男孩的诺米,经常戴着大链条,舞动双手说着带有独特flow的话语,并在每句话之后加上一句令人无法听清的英语:“you know what I'm saying”。很难想象他如何用三个音节念出六个单词,因为发音相似,他的这句口头禅被网友戏称为“因闹三”。
每一个成功的草根网红,几乎都有自己的专属词汇,以此吸引猎奇的年轻人们跟风,与他们形成精神世界的某种共鸣,从“摩擦摩擦”的摩的大飚客庞麦郎、创立郭门的郭老师、大喊奥利给的冬泳怪鸽,再到走红的诺米,都没有例外。
他们先是用“独家语录”洗脑网友,形成一种戏谑式的跟风,再由平台为大家创造极易跟风的条件,形成互联网魔鬼式传播。
来到线下,诺米的MV之所以能构成一种“迪士尼”景观,恰恰也是因为场景的强跟风性。诺米拍完MV后,博主小苹果率先来到社区跷跷板进行打卡,她只登了几下同款跷跷板,就轻松获得超60万的点赞……低成本的复制,带来高流量的回报,网友们就算不为诺米低头,也会为流量弯腰。
从普通人到网红都能模仿,于是你可以看到,用完颜慧德语录做BGM的博主越来越多,学习郭语的人越来越多,去社区坐跷跷板模仿诺米的人甚至需要排队。
集体的狂欢,不需要复杂的成本,往往一个简单的梗,就能打好一座“迪士尼”的地基。
没有故事,不成营销
仅靠一句“谢帝谢帝我要diss你”或者“因闹三”,诺米不可能持续走红。除了要造梗,形成铺天盖地的跟风效应,还需要一个故事点燃网友自来水般安利的情绪。
起初,互联网运营欧乐注意到诺米事件时,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互联网乐子,但随着网友的深扒,她才发现,诺米走红的背后是一套典型的互联网营销逻辑——一开始让你以为这只是一个低级趣味的桥段,随后形成反差,给你讲一个生动的故事。
初看《谢天谢帝DISS》MV,欧乐觉得这只是一首成本低廉,词汇简单的Rap,但听完之后她发现竟然还有些顺耳,打破了诺米给人的刻板印象。他并非像谢帝评价的那样,应该把Rap当做爱好,而是拥有几首可以称作代表作的作品。
你以为诺米应该是搞笑的,但他却又超出意料地深刻。网友了解后发现,在海选被淘汰时谢帝提到的《阿普的思念》,是诺米写给爷爷的歌曲,歌词与情感远比自己想象的深刻;诺米不仅有《阿普的思念》,还有《孤独材料》,两首歌曲目前在QQ音乐飙升榜上分别占据着第四和第五的位置;在他短视频的主页中,《枯木逢春》这首歌的点赞已经近80万,被网友称赞“去的是伯克利”;还有为家乡凉山正名的歌词:“我们凉山人脏确实从小没有好的环境,那你是否也应该去对自己的所讲反省。”
在网友拼凑的碎片中,诺米渐渐有了自己故事的全貌。他出生在贫穷的大凉山,一直怀揣着Hip-Hop的梦想,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嘻哈,他乖乖去贴了纹身贴,因为如果真的纹身,他担心被妈妈打。在拍摄的短视频中,他一边打工一边追逐梦想、听妈妈的话上街卖菠萝,没有钱去节目现场,在超市工作的妈妈便借钱支持;而在打工的过程中,他甚至遭遇过小拇指骨折的事故。
一个努力生活又努力追梦,搞笑又悲情的形象跃然屏幕之上。
网友们越深扒越感动,草根诺米的故事立刻传遍互联网的大街小巷,其中的反差感,让网友们笑着笑着就哭了。
走红的草根有很多,但有故事的人才能打动人心。
上一次这样赚尽观众眼泪的人,还是完颜慧德。一开始完颜慧德拥有众多黑粉,随着造梗能力的增强,黑粉变为粉丝,大家一边调侃完颜慧德的心理学理论,一边将其运用到短视频中。转折点发生在完颜慧德纪录片曝光那天,网友们发现,一直被玩梗的那个人,小时候没有了父亲,而她爱吃鸡爪的原因,是因为想念儿时的味道;她虽然上了年纪,却依然拿出了那张“北大自考证”。
在短视频的搞笑与纪录片煽情的夹击下,网友们再也不在乎完颜慧德心理咨询能力的真假,纷纷为自己曾经的嘲笑道歉,在互联网上掀起一时的道歉潮。完颜慧德的心理学也从一开始的被无视,到最后被解读为自己治愈自己一生的证据。
靠噱头走红的网红们,迎来的常常是嘲笑,但有故事的网红们,迎来的却是共情。从搞笑到眼泪,一场高级的真人秀就此诞生。
成都迪士尼不再是简单的迪士尼,而是大众支持诺米精神的见证。
套路千万条,真诚得人心
追随诺米的网友们也担心,一场突如其来的“塌房”会让这场狂欢就此打住,毕竟,网红与明星塌房的事情常有,更何况诺米这样的普通人?
但在诺米效应的发酵下,诺米却稳住了网友为他打造的“人设”。在网友分享的边角料中,诺米总是一个人背着一个书包,孤独地走在大街上,偶尔一边走一边练习说唱;在一无所有的时期,粉丝送他的红包,他会退还;“成都迪士尼”火后,他专程发一条视频,希望大家不要扰民,非常严肃认真地解释:“因为谢帝也不会住在上面m3。”真诚中又藏着几分搞笑。
从学生时代到追梦时期,从他走过的大街小巷里,网友总结诺米已知的黑料无非是:打工偷吃汉堡被老板扣工资,踢了一脚路边的电动车,把相亲姑娘家的牛放丢……诺米“透明”的一生,让时常被塌房波及的吃瓜网友们,在这场狂欢中获得了充足的安全感。
部分内容或许真真假假无法辨认,但诺米已经从藉藉无名、海选被淘汰的Rapper,蜕变成粉丝数突破170万的小网红。官网文旅依次下场,凉山文旅、四川文旅、央视文旅纷纷支持《阿普的思念》这首歌,大家调侃他虽然被谢帝淘汰,但成为了被CCTV厂牌认领的Rapper。
在这场狂欢中,网友继续着自己的想象。有人拍了诺米走红后唱Rap被包围的场景,面对拥挤的人群,诺米的表情有些怔愣,网友配上的字幕写着:“此时他在想什么?”
评论区,有人感性地回答:“爷爷的背影,妈妈偷偷抹眼泪,丢的两头牛,踩过的泥地,三轮上的菠萝,肩上的钢管,脸上的疤痕,还有被夹断的小拇指。”
诺米之所以能引发大众狂欢,或许是因为一曲“谢帝谢帝,我要diss你”带来的机缘巧合,更是因为这些朴素而渺小的细节。一个从大山里走出的孩子,把Hip-Hop当作梦想,笨拙但执著地做出了出人意料的作品——小人物逆袭的故事,大众百看不厌。
诺米效应还在继续。
在互联网留白的角落里,有人声称谢帝应该将简介改为“恩师诺米”,有人在现场对谢帝应援“谢帝谢帝,我要diss你”,嘻哈歌手knowknow甚至带着诺米去了上海的迪士尼,在嘻哈圈和互联网大众的联动下,笑点还在制造中。
没有人在乎真正的嘻哈是什么,因为大众未必真的听得懂beat、flow、punchline,但所有人都能听懂一个关于人类生存与生活的故事。
如今的成都迪士尼人头攒动,社区居民们并没有因为嫌麻烦就此将其封控,而是形成了有序的指引,引导年轻人们在跷跷板上留下无声的痕迹。
上海的迪士尼乐园是华特迪士尼公司斥300亿巨资打造的童话,成都迪士尼则是观众为自己和诺米打造的现实童话,成本只有一个社区街心花园的跷跷板、一支毫无摄影技巧可言的MV和一个跟谢帝粉丝共用的录音棚。
诺米的走红证明了互联网营销中总有一种方式屡试不爽,那就是讲一个真诚的故事,尽管这个故事是套路的,甚至还有观众的自我感动加成。
(本文中,欧乐为化名。)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刺猬公社 (ID:ciweigongshe),作者:爱捞,编辑:陈梅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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